&ldo;丁老师,你是去上边开会了?&rdo;
我爷望着他:&ldo;香林啊‐‐你瘦成这样啦?&rdo;
他就说:&ldo;不瘦啊,一顿能吃两个馍……上边说这病能治吗?&rdo;
我爷想一会:
&ldo;能‐‐人家说新药马上就到了。新药一到,打上一针就好了。&rdo;
他的脸上有了润色儿:
&ldo;新药啥时候到?&rdo;
&ldo;不过多久就到啦。&rdo;
&ldo;不过多久是多久?&rdo;
&ldo;不过多久就是没有多少天。&rdo;
&ldo;到底多少天?&rdo;
我爷说:&ldo;过些日子我再到上边问一问。&rdo;
说完话,我爷就走了。
我爷沿着胡同往前走,胡同两边各家各户的门框上,家家户户都贴着白对联,新的和旧的,白得刺眼睛,走过去,像穿过一条堆满雪的白胡同。他就沿着胡同走,看见有户未出五符的同胞弟家的大门上,家里不到三十岁的儿子有了热病死掉了,那大门上的白门联就写着了&ldo;人走屋空三秋戏,灯灭日落熬夕阳。&rdo;还有一家李姓的人,死了新娶不久的儿媳妇,那儿媳妇的热病是从她娘家带来的,并又染给了她的男人了,生了娃儿又染娃儿了,为了他儿孙的热病能好转,那门联上就写了&ldo;月落星稀一家黑,但愿来日光明照。&rdo;还有下一家的门,那门上除了两条白色的门联纸,纸上却是没有墨的字。爷不明白贴了白门联,却又不写字,就过去看了看,摸了摸,才发现那白门联下竟还有两层白门联。就知道他家热病只少死过三个人,贴那白联已经贴怕了,贴烦了,也就索性只贴门联不写墨字了。
爷就在那门前呆立着,听见马香林从他的后追来喊着说:
&ldo;丁老师,新药快到了,庆贺庆贺吧,你组织大伙都到学校让我给大伙唱唱坠子吧。我唱得好听呢――现在庄人们都在家快要憋死啦。&rdo;
爷就扭头望着他。
马香林又往前边走了几步说:&ldo;学校是唱坠子的好地方,你招呼一声就行了,当年丁庄卖血就是你招呼了一声就都去卖了。都卖给你家老大丁辉了。那时候他采血一个药棉能在三个人的胳膊上擦九遍……现在啥都不说了,擦九遍我也每次都是卖给他。全都卖给他。卖给他――到现在在街上碰到他,他也懒得和我说句话……现在啥都不说了,事都过去了,我只要你把庄人们招呼到学校里,让我给庄人们唱上几场书。&rdo;
说:&ldo;丁老师,啥都不说了,我就想唱上几场豫坠子。让我唱着坠子等那新药吧,不然心里憋得慌,怕不唱就等不到新药下来我就下世了。&rdo;
说完后,马香林就站在我爷面前几步远,满脸都是饿了乞吃、渴了讨喝的光。我爷望着他,把目光从他的肩头翻过去,看见他的身后还站着几个人,是庄里有了热病的李三仁、赵秀芹和赵德全,脸上、眼里也都是要问啥儿的光。
爷知道他们都是要问那新药的事,就大着嗓门说:
&ldo;新药立马就到了。香林啊‐‐你想啥时候唱?&rdo;
马香林脸上立刻挂了亮红色:
&ldo;今夜儿要来不及了我明夜儿唱,庄人们要爱听了我天天唱。&rdo;
和马香林们分了手,爷就答应着朝了我家走去了。
我家住在庄南的新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