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调仁看见老头子这副情形,也很为着慌。在这个时候,洪俊生和胡调仁就想抽腿往后走。吴卜微却一点也没有事,反问老头子道:&ldo;这里是零号吗?&rdo;老头子道:
&ldo;是的。&rdo;吴卡微道:&ldo;那就不错了。&rdo;说着,开步就往里走。洪俊生和胡调仁站在后面,进去不好,不进去也不好,踌躇得很。吴卜微回转头来道:&ldo;走哇,就是这里呀。&rdo;他二人看看那老头子站在大门一边,让吴卜微走了进去,却不拦阻,似乎又有一点路道。二人只得硬着头皮,跟他走了进去。走进门,是个屏门,转过屏门去,却是个四合院子,里面静悄悄的,不听见一点声音。他们三人,正不知道往哪里去好,只见上面帘子一掀,走出一个中年妇人,她正颜厉色的,照门口老头子一句例话,问道:&ldo;找谁?&rdo;洪俊生和胡调仁又着一惊,大家捏了一把汗。吴卜微不慌不忙的道:&ldo;你这里是零号吗?&rdo;那妇人道:&ldo;不错。&rdo;吴卜微道:&ldo;我们是李妈妈叫过来的。&rdo;那妇人连忙转下一副笑脸道:&ldo;是的,是的,请里面坐。&rdo;说着,就替他打开帘子。这时洪俊生心里,才放下一块石头。胡调仁心里,也是十五个提桶汲水,七上八下,如今方才安妥,却佩服吴卜微这种探险的手段,真是有谈笑挥敌,如入无人之境之概,那个胆子,不由得大了几十倍,便大踏步和吴卜微走了进去。这正中屋子里是个过厅,虽然陈设的是些半新木器家伙,到也擦抹干净,壁上也胡乱挂了几张字画,看看有点像客厅的意思。吴卜微便毫不客气,先坐下了。
那妇人道:&ldo;你三位贵姓?怎样认识李妈妈?&rdo;吴卜微道:&ldo;我姓吴,和她是最熟的人。这两年,我介绍她主顾很不少,你见了面,只要问她支那银行的吴先生,她就知道是我了。&rdo;那妇人听了是银行里的人,格外现出殷勤的样子。接上又问洪胡二人的贵姓,他俩也都照实说了,也问那妇人一句&ldo;贵姓&rdo;。那妇人笑道:&ldo;二位大概少逛我们这一路。要是走得多,也许听见人说过王大嫂,我就是的。&rdo;吴卜微笑道:&ldo;那自然是有名的了,要不然,我们怎样会找上门来呢?&rdo;王大嫂看看吴卜微,很像一个内行,自然十二分巴结,连说&ldo;不敢当&rdo;。便提着嗓子喊道:&ldo;李家儿,拿开壶来。&rdo;这时,便有个老妈子捧了一壶茶进来,和他们倒上三杯茶。那妇人又道:&ldo;你去买包大长城来。&rdo;吴卜微笑道:&ldo;你不要客气,烟倒随便。家里今天有人没有?&rdo;那妇人眯着眼睛笑道:&ldo;您三位来了,还能教您空跑吗?没有人,我也得想法子呀!&rdo;吴卜微道:&ldo;要是家里有人,就去叫来看看罢。&rdo;王大嫂道:
&ldo;你们今日来得真不凑巧,家里一个人也没有,我得出去叫去。&rdo;吴卜微皱眉道:
&ldo;知道叫得什么时候回来,我们哪里能尽等?&rdo;王大嫂道:&ldo;路都不远,一会儿,我就可以回来。&rdo;吴卜微把手捏着半个拳头,把大拇指和小指两头一翘,把大拇指搁在嘴里一吸,比着说道:&ldo;家里有这个没有?&rdo;王大嫂笑道:&ldo;这个东西我们没有预备。&rdo;吴卜微道:&ldo;你放心,尽管拿出来,难道还把我们当外人吗?&rdo;王大嫂笑道:&ldo;有是有一点,是我自己吃的,倘若您要玩两口,还只好摆出来。那末,请您三位,后面坐罢。&rdo;说着,就把他三人,由过厅带进后院,往东一拐,有三间正房,两间厢房。王大嫂引他们进了正房,中间是个小客厅,摆着一张黄漆桌子,四把椅子,左边一张旧睡塌,蒙的花布面,像骆驼的背一样,一处高,一处低,大概是里面的钢丝坏了。右边摆一张小橱柜桌子,上面乱搁着许多料器煤油灯,和些洋铁茶叶瓶,洋蜡烛台之类,这屋就算满了。两边的屋子,都挂了门帘。他们走进左边屋于来,只见摆了一张小床,一张小条桌,两把椅子,一个洗脸架。胡调仁这时话出来了,便对洪俊生道:&ldo;这很像公寓的排场。&rdo;王大嫂指着床上道:&ldo;您瞧!
公寓里有这样干净铺盖吗?&rdo;吴卜微就在床上一躺道:&ldo;你先把烟家伙拿来,我们烧烟等着,别尽管说废话罢。&rdo;一会儿,王大嫂把烟盘拿来,放在床中间,吴卜微和洪俊生两个人躺着对烧,胡调仁坐在椅子上看他们烧鸦片。王大嫂道:&ldo;吴先生,我现在找人去了,请等一等。&rdo;转身一掀门帘子,就要走。吴卜微拿着签于正在烧烟,见她要走,便把手指头,夹着烟签子对王大嫂招手道:&ldo;慢来,慢来,你这样糊里糊涂就走,叫个什么人来?&rdo;王大嫂道:&ldo;那末,您说呀,要怎样的人呢?别等我叫来了,先生们只挑眼,闹得大家怪难为情的。&rdo;吴卜微一指胡调仁道:&ldo;你问他就知道。&rdo;王大嫂便问胡调仁道:&ldo;要怎样的人?您说。&rdo;胡调仁笑道:&ldo;要怎样的人?漂亮就得了。&rdo;吴卜微道:&ldo;不是那样说。她问你这一句话里面大有文章,是问你要姨太太式的呢,是要女学生式的呢,还是要……&rdo;一句话还没有说完,只听见外面院子里,娇滴滴的,有一个女人的声音,叫了一声干妈。王大嫂一面答应着,一面对三人努努嘴,便对外面答应道:&ldo;你进来,我在屋子里呢。&rdo;说话时,就听见脚步声,一路走进中间屋子来了。只见帘子抖着一动,一个人影子一闪,又缩了转去,接上就格格的笑个不了。说道:&ldo;哟!屋子里有人啦。&rdo;王大嫂道:
&ldo;有人怕什么,谁会吃了你去吗?进来!&rdo;那人隔着帘子道:&ldo;全是生人。&rdo;王大嫂道:&ldo;生人怕什么?一回见过,二回就是熟人了。快进来罢。&rdo;她听了这话,才打起帘子进来,低着头,抿着嘴笑,挨着王大嫂站着。
胡调仁一看,不是别人,正是昨晚在游艺园碰见的那位梳辫子的女学生,今天打扮还是一样,不过把那条裙子脱了。王大嫂拉着她一只手,把手摸着,一面笑着问吴卜微道:&ldo;吴先生,您瞧,这是我的干姑娘,好不好?&rdo;吴卜微把烟签子一放,不约而同和洪俊生坐了起来,不由得嚷起来道:&ldo;哪里是生人,我们熟得很啦。&rdo;
说着,便站起来,在王大嫂手里,把她手拉了过来。这位王大嫂的干姑娘,倒也不嫌人家冒失,就乘着人家拉手的时间,一歪身子走过去,随身就坐在床沿上。吴卜微一面摸着她的手,一面笑着问道:&lso;二你贵姓?&rdo;答道:&ldo;姓陈。&rdo;吴卜微道:
&ldo;叫什么名字呢?&rdo;她却笑着不说。王大嫂插嘴笑道:&ldo;人家的小名儿,可不能让人乱叫呀!&rdo;吴卜微道:&ldo;那末,我们日后见面,怎样称呼呢?&rdo;王大嫂道:&ldo;叫她二姑娘得了。&rdo;吴卜微连忙就把头低下来,凑到她面前叫二姑娘。这时,胡调仁才明白可以随便闹着玩,后悔不该让吴卜微夺了过去,脸上未免有点不自在的样子。
吴卜微看见,在鸦片床站了下来,两只手扶着二姑娘轻轻一推,推在胡调仁身上,笑着说道:&ldo;你两个人,昨晚上在游艺园里面,打了一晚上的无线电,怎么这会于不说话呢?&rdo;又对胡调仁道:&ldo;我今天是专门做媒来了的,你不要眼睛馋,现在可以天从人愿了。&rdo;胡调仁巴不得一声,见吴卜微如此,正合其意,只是呆笑。便问二姑娘道:&ldo;你认识字吗?&rdo;二姑娘摇摇头道:&ldo;不认得字。&rdo;胡调仁道:&ldo;既然认不得字,为什么打扮得像女学生一样?&rdo;二姑娘笑道:&ldo;闹着好玩啦。不认识字,就不许作女学生打扮吗?&rdo;胡调仁道:&ldo;可以的。我问你,那梳两个头的是谁?&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