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手难打笑脸人,叫得我实在没法申斥她。只好说:&lso;你暂时回去罢,若是少学费使,我可以替你想点法子。&rso;她才走了。以后她就常常来找我,麻烦透了。&rdo;舒九成道:&ldo;总长怎么是她的老师?&rdo;庞爱山笑道:&ldo;我哪里有这样的学生!只因那华国大学,我也是个董事,她就硬派我是她的老师了。这回来,大概又是来找差事。
你可以去见她,看她说些什么。&rdo;
舒九成答应着去了,便在会客厅里等着,吩咐茶房请厉白。厉白来了,遥遥的看见舒九成,两脚并立,两手交叉在胸面前,放出娇滴滴的声音,口里叫着老师,便弯着腰深深的鞠了一个躬。等到走进来一看,并不是总长,方才觉得刚才过于冒失,不觉脸上一红。舒九成便用手指着椅子道:&ldo;请坐!请坐!&rdo;厉白坐下,先问道:&ldo;你先生贵姓?&rdo;舒九成道:&ldo;姓舒。&rdo;厉白道:&ldo;鄙人有点事,要见庞老师,请舒先生代达一声。&rdo;舒九成道:&ldo;总长事情很忙,没有工夫见客,女士有什么话,兄弟可以转达。&rdo;厉白道:&ldo;这个我是知道的。&rdo;说到这里微微露出一点笑容。又说道:&ldo;我和总长有师生之谊,不应该以普通来宾相待,要亲自接见才是。就是鄙人错了,当面教训一顿,那也不要紧。如今派人出来代见,好像生疏了许多似的。
舒先生以为如何?&rdo;舒九成道:&ldo;总长实在有事,不能出来。厉先生有什么话,尽管告诉鄙人,由鄙人转达也是一样的。&rdo;厉白听见他这样说,这庞总长大概是不能出来的。便道:&ldo;也没有别事。前几次会见总长,曾当面依允我,给我一点事做。
现在相隔许多日子,并未看见发表。恐怕总长事多,把这件事忘了,特意来见总长,恳请栽培。鄙人虽然程度幼稚,不瞒舒先生说,国立私立大学的学生,认得很多。
在学生会里,他们很尊重我的话,关于调停学cháo这个问题,我多少可以替总长出点力。&rdo;舒九成道:&ldo;厉先生的话,总长也曾和我说过。不过各机关现在都没有女职员,我们似乎不好开这个例。&rdo;厉白笑道:&ldo;舒先生对于世界上女子参政运动这桩事,未免太不留意了。英国美国,不去说它,就是中国广东湖南,早有女议员了。
再要说到北京,家父衙门里就有我一个差事。&rdo;舒九成道:&ldo;令尊是在哪个机关?&rdo;
厉白觉得这话,说得太冒昧了,脸上一红,很为踌躇。停了一会,低头看着地下说道:&ldo;不是鄙人亲生的父亲,是义父衙门里。&rdo;舒九成微微的笑了一笑,说道:
&ldo;先生这样说,我倒想起一桩事来,仿佛在哪个报副张上看见,说中外会议办事处,有一个女职员,这女职员就是督办的干小姐。难道这干小姐,就是厉先生吗?&rdo;这一句话,似乎问得唐突一点,厉白有点难堪了。她的答复,倒值得研究。看她如何答复。便在下回。
第十五回沦落相逢沾泥同惜絮缠绵示意解渴暗分柑却说舒九成一问之下,厉白竟毫不为难,从从容容答道:&ldo;是的。鄙人以为这种事,并没有什么不能告诉人的地方。因为他是我的老师,师父原是一样大,加之他又是我敬爱的,所以我为表示我的诚意起见,就直截了当,拜他老人家为义父,其实和求差事这个问题,原是截然两事。这些没有世界眼光的报纸,要破坏女子参政,蹂躏女权,所以说些刻薄话,存心破坏我们的名誉,哪能把他们的话作标准呢!&rdo;
舒九成道:&ldo;女士这番高论,我极佩服。不过敝部却非中外会议临时机关可比,非经政府许可,不能任用女职员的。&rdo;厉白道:&ldo;这一层我也明白。但是鄙人不一定要到部办事,只要总长发出一封聘函,聘请我做顾问一类名誉职,那就行了。&rdo;舒九成道:&ldo;这桩事,兄弟不能负责答复,回头一定把这些话转庞总长。&rdo;厉白对舒九成瞅了一眼,取出手绢来,捂着嘴笑道:&ldo;那末,这桩事,我就完全拜托舒秘书了。总长倘若还有什么顾虑的时候,还要请舒公替我吹嘘才好。&rdo;舒九成道:&ldo;倘有能帮忙的地方,兄弟没有不帮忙的,这个可以请女士放心。&rdo;厉白道:&ldo;那我感谢不浅。舒公公事很忙,我不便在这里打搅,改日再会罢。&rdo;说毕,深深的一鞠躬,这才走了。舒九成把这一番话告诉庞爱山,他当然置之一笑。
舒九成走回秘书室,茶房回说,有位杨杏园先生打电话来,请舒秘书有话说。
舒九成道:&ldo;你可以回个电话,请杨先生不要走,说我马上就来。&rdo;茶房答应着去了。这时,已经六点钟了,应该散值,舒九成坐了马车,便往皖中会馆来。一进左边小院,那老干横空的槐树,映着雪白的地,有许多枝枝桠桠的影子,不觉已是夜色朦胧了。他掀开正屋的棉布帘子进去,只觉一阵香味,扑鼻而来。一看时,灯点的通亮,洋炉子里的火,也烧得熊熊的。茶几上、桌上,高高低低放了几盆梅花,书桌上两个古瓷盘子,盛了一盘木瓜,一盘佛手,这几样东西,被暖气一烘,就香浓满屋。再一看里面屋子里,桌上墨盒打开,压住一张纸,笔却架在墨盒上。桌上茶壶边,斟了半杯浓茶,已经冰冷了,却看不见人。再回头往床上一看时,杨杏园正和衣横睡在床上,扯了半边棉被,盖着上半身。舒九成也不去惊动他,走到桌子边,移开墨盒,拿起那张白纸一看,歪歪斜斜,行书带糙,却是几首诗。上面写的是:
短屏移却小堂虚,焚了沉檀扫蠹鱼。
茶灶药炉生活里,诗,:瘦损病相如。
醉后题诗半未成,隔帘霜月冷清清,
促炉无计消长夜,闲听铜壶煮茗声。
窗前积雪堆黄叶,屋角清霜映月华。
舒九成不觉失声道:&ldo;起得好。&rdo;杨杏园正睡得模模糊糊的,听见有人说话,一掀被条爬了起来,见是舒九成,笑道:&ldo;啊呀,客人进来了,我一点还不知道,对不住!对不住!&rdo;舒九成笑道:&ldo;你还有工夫作诗?&rdo;杨杏园道:&ldo;哪里是作诗,也是不得已。&rdo;舒九成道:&ldo;作诗,有不得已的,这却奇了。&rdo;杨杏园道:&ldo;你有所不知,因为我在报馆里,已经改编副张,好的稿子总是不够,所以自己作点稿子凑数。&rdo;舒九成道:&ldo;我不知道已改编副张,我要知道,早就来找你了。&rdo;杨杏园道:&ldo;为这个事,我正要答复你,你昨天写信请我帮忙的话,我是敬谢不敏。&rdo;舒九成道:&ldo;你现在改编副张,晚上没有事了,正好弄个报馆的兼差,为什么不干?&rdo;
杨杏园道:&ldo;夜里的生活,我实在干怕了。所以我弄了编副张这个好缺,才逃出难关,哪里又有钻进去的道理。&rdo;舒九成道:&ldo;你就是不干,看在朋友的份上,也得帮我的忙。&rdo;杨杏园道:&ldo;你那一张报,除你之外,还有三个助手,不说用通信社的稿于,就是各人自编自写也勉强够了,还要找人做什么&rdo;?舒九成道:&ldo;你哪里知道,那三个助手,说起来是大学生,其实都是银样蜡枪头。拿一段通信社的稿子给他,他拿在手里,横看直看,看了半天,踌躇一会,拿起笔来要编,又重新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