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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第1页）

&ldo;不错，这话是我说的。你要知道那个时候我说这话，是有目标的，打算给你做一个现成的媒。&rdo;杨杏园听他这话，明知道他是指梨云，不觉黯然神伤，说道：&ldo;日子真快，梨云已经死了一百多天了。&rdo;何剑尘道：&ldo;清明节快到了，你要到义地去，告诉我一声，我和你同去一祭。&rdo;杨杏园道：&ldo;不是你说，我倒忘记了。&rdo;说到这里，又长叹了一声道：&ldo;&lso;七千里纪鼓邮程，家山何处？一百六禁烟时节，野祭堪怜。&rso;我是免不了要去，不过去了又要叫我几天难过。&rdo;何剑尘道：&ldo;你念的这联四六，我好熟，好像在哪里看过。&rdo;杨杏园道：&ldo;《花月痕》上双鸳词的碑文，你怎样不记得？说起《花月痕》我又想起来了，我那和张船山梅花诗的八首本事诗。

我完全是仿《花月痕》的意思，你为什么告诉密斯李？她要我送给她看，我怎么拿得出手？&rdo;何剑尘笑道：&ldo;好在你是个倚马才高的人，你不会再做八首吗？&rdo;何剑尘说了这话，望着他微笑了一笑，杨杏园倒不好意思，以为他这笑里面，很有些皮里阳秋呢。又闲谈了一会，由诗谈到桃花，杨杏园道：&ldo;白过了一大半春天，很是可惜，明天我们同到万牲园看桃花去，好不好？&rdo;何剑尘顺口答应&ldo;好&rdo;，杨杏园就约着明天十二点钟一路去，他才回家。谁知到了次日，他去找何剑尘时，何剑尘已不在家，他一股子高兴，又不愿算了，便一个人出西直门到万牲园来。

这一日，天气很是和暖，风又小，尘土都没有吹起来。走进园去，那些杈杈桠桠的树木，都发了很深的芽，树上东一撮子嫩绿，西一撮子淡黄。太阳照在身上，背上发热，树枝子摆动，微风吹在脸上，很是慡快。虽然北方春迟，春色还浅，可是这一看去，满目都勃勃的有生气了。走进动物园，顺脚踏上木桥，俯看着河里的水，带着一点儿淡绿色。岸边铁网里的水禽，鸳鸯鹅鸭之类，都在水里游泳。内中有一对锦鸭，在那里洗澡，它把脖子插进水里，随着钻进半截身子，然后再由水里钻出来，那水从背上流下去，好像撒了一把珠子一样，煞是好看。想起&ldo;春江水暖鸭先知&rdo;那一句诗，不觉提起了一股诗兴。看了一会鸭子，走出动物园，向着石路顺步走去，无意中走着，不觉踏上小道，离开豳风堂那边远了。这一带都是菜地和果木园，有些园里的园丁，正背着太阳，蹲在地里种什么东西。几只喜鹊在地里跳着找东西吃，并不怕人。远望园的北边，一路柳树林子，在太阳光里，列了一排非烟非云的翠雾。三三两两的游人，都在树底下走来走去。杨杏园走的这边，却是空荡荡的，寂无声息。他背着手走了去，四围一看，并不看见整片的桃花。正在奇怪，回身看见地下插了一块木牌，上面写着&ldo;桃林&rdo;两个字，想道：&ldo;这就是桃园吗？&rdo;

一看附近的树上，果然有三朵两朵的花，其余树枝子上，绽着珠子似的，满排了未开的花蕊。想道：&ldo;原来还没有到开花的时候，还是来得早了。&rdo;步过桃园，是畅观楼的对过，三架小桥，犬牙相错的架着。这面前的一架木桥，对过有一树半白半红的花，树枝斜伸在水面上，水里头也有一树花影子。风吹过去。水波荡漾，那水里的花影，随着水浪也都摇动起来。杨杏园看见这种景致，不觉暗地里喝了一声彩，便一直走到桥边去，这时，风已一阵大似一阵了，这一树花，被风吹得花枝颤动，扑扑簌簌，只是往下落。只一会儿工夫，糙地上，水面上，落了一片的花。那水里的花影子照得模模糊糊，也是一阵一阵的，浮上花片影子来。杨杏园隔着木桥呆呆的看了一会子，信步走上木桥，扶着栏杆，看那水里的花影，又抬头看那一树花，花片依旧的筛将下来，他忽然想起五个字&ldo;红飞花影瘦&rdo;。自己想道：&ldo;这到是一句词，回头回去，我把它凑着填起来。&rdo;想着一直走过木桥，走到树下，仔细一看，原来是一株杏花，满树已开得十分烂漫，一朵花蕾也没有了。这个地方，本很僻静，一个人也没有。他在杏树底下，徘徊了一阵子，想起来了，前两年在这地方，曾和朋友游过，有一株杏树不过一人来高，还说它弱小可怜呢，那正是这株树。今日重逢，不料有这样大，真是树犹如此，人何以堪了。一个人扶着树的干子，痴站了一会。风是已经住了，那树上的花，还是有一片没一片的落下来，飘飘荡荡，只在空里打翻身，落到地下去。杨杏园便念道：&ldo;叶暗辱鸦啼，风定老红犹落。&rdo;又叹道：

&ldo;这地方，渺无人迹，就剩下这一树摇落不定的杏花，它像我这落拓人群飘泊无所之的杨杏园一样啊。这树杏花虽然独生在这野桥流水的地方，还有我来凭吊它，只是我呢？&rdo;想到这里，长叹了一声，便在杏花旁边，找一块干净的石头坐了下去两只腿并曲着，两只胳膊撑着膝盖托着脸望着杏花出神，不知身在何所。

坐了半天，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也忘记了回去。正在出神，忽然有个人站在身边，叫了一声&ldo;杨先生&rdo;。杨杏园猛可的醒了过来，抬头一看，却是一个穿童子军制服的小孩子，也不过十岁上下年纪。杨杏园站了起来，对那小孩子笑道：&ldo;兄弟，你错认了人吧？你认识我吗？&rdo;那小孩子被他一问，把脸臊得通红，把一个右手的食指，在嘴里囗着，说不出话来。杨杏园看见，不觉好笑，便携着他的左手道：

&ldo;我姓是姓杨，你怎样知道？&rdo;那小孩子转过身去，用右手一指道：&ldo;我姐姐说的。&rdo;

杨杏园顺着他的手看去，只见那边木栏桥上，站着一位姑娘，灰色衣服，黑裙子。

那风由上风头，吹动她的裙子，只在木栏杆上，拂来拂去。杨杏园认得是李冬青女士，还没有招呼出口，那边早是临风点首，笑盈盈的说道：&ldo;杨先生。&rdo;杨杏园牵着小孩子的手，一路迎上前去，对她点了一个头。走到桥上，杨杏园指着小孩子道：

&ldo;这是令弟。&rdo;又牵着小孩子的手道：&ldo;叫什么名字？&rdo;小孩子勉强答应了&ldo;小麟&rdo;

两个字。李冬青笑道：&ldo;是的，没出息，见人说不出话。杨先生就是一个人来么？&rdo;

杨杏园遭：&ldo;本来约着剑尘兄来的。他临时慡约，我又不愿打回兴头去，所以一个人来了。&rdo;李冬青笑道：&ldo;杨先生又在树下寻诗吧？我在这里看见好一会了。&rdo;杨杏园道：&ldo;我觉得这地方，很是僻静，这一村残花，一湾流水，十分可爱，就坐在这地方休息一会子。&rdo;说时回头一看，太阳光已she在树杪上。树的下半截，都没有阳光了。便说道：&ldo;时候不早，我也要回去了。&rdo;李冬青扶着小麟的肩膀道：&ldo;我们也回去罢。&rdo;不知不觉，三个人便顺着一条石路，慢慢的走回。李冬青笑着对杨杏园道：&ldo;杨先生刚才在杏花底下坐了许久，一定做了几首杏花诗。&rdo;杨杏园道：

&ldo;我的思索，向来枯槁，做起诗来，总要伏案构思，一个字一个字，慢慢的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