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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0章（第1页）

吴碧波是听惯了的，到不算回事，华伯平听了这一番议论，心里想道：&ldo;我们南方，总是这样想着，省政到了不了的时候，可以到北京去请寓京大老，原来寓京大老的议论，不过如此。&rdo;他在一边，也只是唯唯而已。

周西老谈得高兴，又说道：&ldo;如今的士大夫，哪里懂得什么，无非是狂嫖浪赌。

上有好者，下必有甚焉。&rdo;说着把身子望后一仰，靠在椅子背上，脑袋转着圈子，摇了几摇，叹了一口气道：&ldo;如今的风化，那真是坏极了。娶妻不要父母之命，媒的之言，衣冠禽……&rdo;说到这里，走了一个听差进来，对周西老道：&ldo;大人，有电话来。&rdo;周西老问道：&ldo;谁的电话？&rdo;听差道：&ldo;吴老板。&rdo;周西老听了，胡子先笑着翘了起来，一边放下烟袋。听差就将琴桌上铁丝盘里的耳机拿起来，向壁上插上插销。周西老接过耳机，&ldo;喂&rdo;了一声，那边娇滴滴的声音，先就问道：&ldo;干爹吗？&rdo;周西老笑嘻嘻的说道：&ldo;是我呀，你在哪儿？&rdo;那边道：&ldo;我说，在家里啦，一会儿就要上戏馆子里了。我说，今儿个是新戏，给您留了一个包厢，您去不去？&rdo;

周西老道：&ldo;去去去。&rdo;那边道：&ldo;我说，那末，我可留下了，可别不来呀。&rdo;周西老道：&ldo;你这孩子，我几时冤你了。&rdo;那边笑着说了一声&ldo;再见&rdo;，挂上了电话。

周西老放下电话，依旧捧着水烟袋，和他二人说话。吴碧波道：&ldo;芝芬的电话吗？&rdo;

周西老笑道：&ldo;这个孩子，天真烂漫，很好！&rdo;吴碧波道：&ldo;在台下我是没见过，若说她在台上，那很是稳重的。前次见她一出《祭江》，凄凉婉转，哀怨极了。&rdo;

周西老听到人家说他干女儿好，这一喜，比人家夸奖他自己还要高兴。没说话，先哈哈的笑了一笑，用手将腿一拍，说道：&ldo;怪事，就是这么可取。她在台上那样幽娴贞静的样子，令人对之非正襟危坐不可。&rdo;华伯平坐在一边怅怅的听着。吴碧波道：&ldo;你或者不知道，西老有好几个干小姐，都是现在很负盛名的坤伶，刚才打电话来的，就是干小姐里的一位，名字叫吴芝芬。西老一腔忠君爱国之思，无处发泄，一寄之于金樽檀板之间，真也是不得已。&rdo;吴碧波这两句似恭维非恭维的话，不料一句一字，都打入周西坡的心坎里，不由得将腿又拍一下道：&ldo;着！老弟看得透彻。&rdo;

吴碧波道：&ldo;再说这几位小姐，也真是解语之花，忘忧之糙，实在的得人疼。&rdo;周西老燃着纸煤正在吸烟，听到一个疼字，忍不住要笑。水烟一呛嗓子，捧着烟袋，弯着腰咳嗽不住。吴碧波华伯平看见周西老被烟呛着了，都有些替他着急，那周西老咳得满脸通红，鼻涕眼泪都流出来了，好容易止住了咳嗽，吐了一日浓吐沫。又在衫袖里掏出那块毛手巾，擦了一擦脸，这才重新捧着烟袋和他们说话。而且咳得这个样子，并没有收他的笑容，他将纸煤指着吴碧波道：&ldo;你这个疼字，形容得淋漓尽致。那几个孩子……&rdo;说着，又掉转头对华伯平道：&ldo;华伯兄没有见过，唱得很好。&rdo;华伯平道：&ldo;那我一定要瞻仰的。&rdo;周西老很是高兴，说道：&ldo;不知二位有工夫没有工夫？若是有工夫，我们今天可以同去。&rdo;华伯平先来的时候，听见周西老说了一大套忠君爱国的话，直觉得浑身不痛快。而今看起来，这老头也是一个知趣的人儿，自然很欢喜，不等吴碧波说，就先说道：&ldo;我们都愿奉陪。&rdo;周西老本想打电话出去，邀几个人一路去坐包厢，而今华伯平答应陪着去，就不用得找人了，便说道：&ldo;在这里小坐一会儿，回头我们同去。&rdo;吴碧波一想，老头儿有一个包厢在那里，正怕找不到人去坐，我们这样一答应，正中其计，那又何必。便道：

&ldo;伯平兄和西老一块儿去罢，我先告辞。&rdo;周西老连忙站起来，将手一指道：&ldo;坐下坐下！一块儿去。我里面还点着灯，一路躺躺灯会。好不好？&rdo;说着，便将他二人往里让，一直引到他自己看书抽烟的房里来，抽一个多钟头的烟，才同坐着周西老的马车，一路到康乐戏园来。

第三十八回消恨上红毡人胡不醉断恩盟白水郎太无情胡晓梅坐着马车到家，已经十二点钟，叫开了门，一直回寝室去。她丈夫任放，实在是个多情的少年，本睡在铜床上看书，见他美丽的夫人回来了，由床上连忙起来，含着笑问道：&ldo;晚上究竟很凉，你穿这一件单的旗袍，不嫌冷吗？&rdo;胡晓梅并不理他，取下辫子上的结子，又取下耳朵上的钻石环子，一样一样的送到玻璃橱子里去。回头又拿了绿哔叽的短夹袄出来，一个人到床头边屏后背去换衣服，她低着头，始终也不望任放。任放脸上的笑容也收了，将牙齿咬着下嘴唇，呆立在电灯底下。半晌，在身上掏出烟卷盒，拿了一根烟卷，擦了火柴来吸着。胡晓梅换了短夹袄，换着软底拖鞋，从屏风后出来。半天的工夫，彼此都不作声，任放究竟忍耐不住，是他先开口，便问胡晓梅道：&ldo;你无论和什么人在一处，都是有说有笑，为什么一见了我就是这样闷闷不乐？&rdo;胡晓梅冷笑了一声，说道：&ldo;我是你的玩物，应该见着你就有说有笑。&rdo;任放道：&ldo;我不敢把你当玩物，但是我希望你，也不要当别人的玩物。&rdo;这一句话刚说完，还没有说第二句，只听得啪的一声，胡晓梅将桌上一只洋瓷杯子，往地下一摔，摔得粉碎。那茶杯子正摔在任放面前，摔碎的碎瓷，一直溅得任放脸上来。胡晓梅雪白的脸，气得像擦了胭脂一样，一直红到耳朵后面去。用手指着任放的脸道：&ldo;你说出来，我是谁的玩物？&rdo;任放依旧站着拍他的烟，半晌没有作声，然后用手在口里取下烟卷，弹了一弹烟灰，含着微笑，冷冷的说道：

&ldo;但愿你不是人家的玩物。&rdo;胡晓梅用背靠着玻璃橱门，两只手十个指头互相交叉着在一处，放在胸面前，说道：&ldo;我愿做天下人的玩物，就是不能做你的玩物，干脆说，你不配做人的丈夫。&rdo;这话未免太重了，教人怎样受得住？任放又是一个学陆军的人，多少带点军人的色彩，听了这话，恨不得伸手就和她打起来。但是他忿火攻心的时候，胡晓梅的态度，已不是那样强硬了，忽然眼珠一动，一对一对的眼泪从粉脸上落下来。她因为没有手绢，低着头，用手牵着小衣襟来擦眼泪。她今天蓬着短发，又穿的是一件小小的夹袄。这一哭越发现出楚楚可怜的样子来，到了这个时候，不由你不回肠荡气，怎样还忍骂她？任放心里既有气，又不忍十分发作出来，只是极力的抽烟，一会儿工夫，将烟抽了大半根，他便扔在地下，用足使劲把它踩灭，好像出不了的气，都可以由这脚底下出似的。半晌，两个人都不说话。胡晓梅将眼泪擦干，说道：&ldo;我私下所有的几个钱，现在都全花光了，我这是图着什么？无论如何，你要给我五百块钱一个月。&rdo;任放冷笑了一声，说道：&ldo;五百块钱一个月。不多，这五百块钱，作什么用？&rdo;胡晓梅道：&ldo;那你就不用管。&rdo;任放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