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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9章（第1页）

史科莲谨启

这一封信，觉得是一种可纪念的东西，杨杏园连信纸信封，一并收起来，放在一个收文件的小匣子里。又想不能默尔受之，也就拿了一张信纸，回了一封信，无非是自己谦逊一番，又勉励史科莲几句。写完了。就交给听差寄去。当听差将这封信拿走之时，恰好吴碧波前来拜望他。吴碧波的目光，最是锐利，远远的看去，已经看见信封上有女士两个字。一脚踏进门，看见他的书桌，笔还在砚池边斜搁着，便笑着问道：&ldo;来的不巧，又要打断你的诗兴吧？&rdo;杨杏园道：&ldo;作什么诗，几个月也诌不出七个字来哩。&rdo;吴碧波道：&ldo;你看，笔还搁在砚池上，大概正是工作时间。&rdo;杨杏园道：&ldo;见面很少，既然来了，多坐一会儿，畅谈畅谈。我这时不作事，刚才是写一封信。&rdo;吴碧波就故意问道：&ldo;写信给谁？让我来做一回福尔摩斯。据我想，这封信，很简单。你看，那一盒信纸，不是像没动一样吗？大概不过一两张八行。既然很少，当然是不重要的。可是你写好了就封，封了就寄，一定又是急于要答复的。因为墨汁还没有干，信已不在桌上，当然是写好就付邮了。这封信，大概是寄给朋友，不是家书。要是家书，发得这样匆促，你岂能态度还这样安闲？再说这封信一定是寄给一位极好的朋友。我是知道的，你有一个坏脾气，把写信认为最便宜的事，却往往因此延搁下去。有许多要紧的事，都耽误了。你若不是写给好朋友，不能这样留心。这是我一分钟内理想和观察上得来的推测，你看对不对？&rdo;

杨杏园笑道：&ldo;有对的，也有不对的。一封信罢了，值得这样研究？来来来，我们下盘围棋。&rdo;吴碧波知道杨杏园有三不高明，下围棋，猜诗谜，拉胡琴，都是最爱又够得上打零分的。这时他发起下围棋，决不能这样不量力，分明是王顾左右而言他。也就笑道：&ldo;你那种棋，罢了。&rdo;杨杏园听说他不下棋，也就一笑而罢。问道：

&ldo;你怎样有工夫出城？&rdo;吴碧波道：&ldo;罢了课了。&rdo;杨杏园道：&ldo;上半年罢课罢了两个月，你们已经玩够了。下学期开学，还不到一个星期吧？怎样又罢课？&rdo;吴碧波道：&ldo;上半年为教员欠薪罢课，原来没有解决。下半年，是财政部答应给钱，才开学的。开了学，财政部不给钱，校长受了骗了，教授们一恼，又罢课了。&rdo;杨杏园道：&ldo;上半年记得罢了两次课了吧？&rdo;吴碧波道：&ldo;可不是！第一次是为闹外交罢课，第二次是为闹洋钱罢课。倒霉，自从我进大学的那年起，每个学期，都有罢课的事。我读了四年书，大概罢了十次课。合起寒假暑假一算，说句良心话，顶多读了一年半的书罢了。这个学期，是第五个年头，看看又算完了。再过一年半，就要毕业。说起来在大学读六年的书，弄个学士头衔，真也不容易。要像这个样子，六年工夫，能学个什么？家里每年汇整千的洋钱到北京来，白养我们住公寓吃小馆子，这是何苦？不晓得留着钱，让我们在家里当少爷。&rdo;杨杏园笑道：&ldo;岂仅住公寓吃小馆子而已乎？&rdo;吴碧波道：&ldo;自然还有，那还可以算作例外。至于在北京住公寓吃小馆子，却是贫富一样。千里迢迢，到北京干这个，真冤。&rdo;杨杏园笑道：

&ldo;你现在是一个格议了，总算一个官。中国的父兄给钱子弟们读书，无非是要他作官。你既然作了官了，算已经达到目的，读书不读书，那有什么关系呢？&rdo;吴碧波道：&ldo;在北京作官真容易，不料我居然也占些官味。难怪上海斗方名士，近来整批的往北京跑。&rdo;杨杏园道：&ldo;你这话有所指，是不是说的余梦霞？&rdo;吴碧波道：

&ldo;是的。&rdo;杨杏园道：&ldo;他不是来京作官，是来京娶老婆。&rdo;吴碧波道：&ldo;你怎样知道？&rdo;杨杏园道：&ldo;我听见华伯平说的，大概不假。&rdo;吴碧波道：&ldo;剑尘在上海做过洋场才子的，这内容他一定知道。&rdo;杨杏园道：&ldo;说起剑尘来，他问了你好几回呢？&rdo;吴碧波笑道：&ldo;我正要找他，你有什么事托他没有？我可以转告。&rdo;杨杏园道：&ldo;我和他常常见面，有事可以当面说，何必又请你转告。&rdo;吴碧波道：&ldo;总有吧？你想想看。&rdo;杨杏园道：&ldo;你这话我真不懂。&rdo;吴碧波道：&ldo;既然不懂就算了，以后可不要托我。&rdo;杨杏园始终没有领悟他的意思，答应不托他。吴碧波见他没有口风，也就算了。谈了一会儿，他一人到何剑尘家里来。

第一十九回淑女多情泪珠换眷属书生吐气文字结姻缘这时，何剑尘夫妇两人，围着书房里的桌子，在拼七巧图。何太太看见他来了，笑了一笑，弯着腰，侧着身子就走出去了。吴碧波眼快，早看见她胸面前的衣服，隆然而起。何太太的衣服，虽然不十分时髦，究竟也不肯穿太古套的。今天穿的衣服，却是长得奇怪，分明是有所掩盖。便笑着对何剑尘道：&ldo;夫人其有……&rdo;何剑尘连忙一面摆手，一面对玻璃窗子外努嘴，过了一会儿，才笑着说道：&ldo;人家还走得不很远，不怕人家难为情吗？&rdo;吴碧波道：&ldo;太太生少爷，这是极普通的事。我不懂，一班太太为什么总为这个害臊。&rdo;何剑尘道。&ldo;这个谁答复得上来，就是她们太太本身，也只觉害臊而已。何以害臊，大概就不能答复呢。你在哪里来？&rdo;吴碧波道：&ldo;我在杏园那里来。我看他搬家以后，越发的和我们少来往了。听说他搬家，是有所为的，所以其心专在一方面呢。你知道吗？&rdo;何剑尘道：&ldo;早就有此传说了。不过也是会逢其适。所以杭州月老词的对联说，&lso;是前生注定事，莫错过因缘。&rso;&rdo;吴碧波道：&ldo;这是下联啦。上联呢？&rdo;何剑尘道：&ldo;一副熟对联，这也不知道！上联是&lso;愿天下有情人，都成了眷属。&rso;&rdo;吴碧波道：&ldo;却又来！照说，两方都是你的朋友，这个撮合山，就有斯人不出之感。&rdo;何剑尘道：&ldo;这个意思呢，我早就有了。杏园不消说，是求仁而得仁，还不是一九百允。只是那位李女士的话是不容易说。&rdo;吴碧波道：&ldo;难道她对老杨不满意？&rdo;何剑尘道：&ldo;那却不是，要是真不满意，两个人的友谊也不会这样好。&rdo;吴碧波道：&ldo;那末，你为什么说难？&rdo;

何剑尘道：&ldo;内人为这个事，探过她好几回口气了。她说：&lso;今生没有谈恋爱和婚姻的希望。&rso;&rdo;吴碧波道：&ldo;狗屁！女学生对人谈起婚姻问题来，总是持着不屑的态度的。她说不谈恋爱，她现在和杏园不即不离的样子，不是恋爱，难道是爱恋？&rdo;

何剑尘道：&ldo;我也是这样想。不过她的家庭问题，很是复杂。恐怕这里面有难言之隐。&rdo;吴碧波道：&ldo;果然如此，那又要杏园半条命。未雨绸缨，我们得先和他想想法子。&rdo;何剑尘道：&ldo;我也想好了。等他们两人的关系，极力的接近。杏园欧化些，能够直接求婚，那是很好。万一不能，我猜他一定会来托我的。所以我索性不作声，让他水到渠成。&rdo;吴碧波道：&ldo;要说让他水到渠成，我看还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就是有那一日，总是另外找媒人，和女边的家庭去说合的。这个媒人，除了你，也没有别人可当。与其作那样的顺水人情，何妨挺身而出，先和他两家说合呢。&rdo;何剑尘笑道二&ldo;你为什么突然提出这个问题？你从杏园那里来的，不要是和他作说客吧？&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