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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0章（第1页）

&ldo;小姨，我爸爸我妈全走了，我要跟你呢。&rdo;餐霞道：&ldo;别胡说了，谁是你小姨？&rdo;

小孩子哭着，以为餐霞必然来安慰她。不料事情恰恰相反，竟碰了一个钉子。这样一来，越发哭的厉害了。车夫一想，我们老爷在这臭娘们身上，用了好几千块钱，事后一句好话也落不到，这是捧角的下场头。想到这里，一股酸劲，直冲脑顶，几乎要哭出来。便对着那女孩子道：&ldo;二小姐，咱们走罢，别在这里现眼了。&rdo;把那小孩子牵过来，又接过她手上几个辅币。他用手托着，看了一看，冷笑道：&ldo;这倒够煮两餐细米粥喝的，可是人要饿死，靠喝两餐细米粥，也活不了命。&rdo;说着，捏了那几个辅币，向屋顶上一抛，骂道：&ldo;去你的罢。得了人家的钱。将来怎样报思呢？&rdo;说毕，牵着孩子走了。这里餐霞看见这种情形，只气得浑身发抖，脸都黄了。

蒋奶奶道：&ldo;嗐！你真叫爱生气，为什么和拉车的一般见识呢？&rdo;餐霞也不回她母亲的话，跑进屋去，倒在床上大哭了一场。一直到两点钟，擦了一把脸，弄点东西吃着，才上戏院子去了。到了后台，脱了穿的旗袍，便去扮戏。只听那边有人吵起来。一人说道：&ldo;姐姐一百块钱的包银全是你拿了，我挣的戏份，也是有一天，你拿一天，这还要怎么着？抽大烟也不要紧，抽的是我自己钱，又没花你的。给你钱，你胡花了，人家讨债，我管得着吗？&rdo;餐霞听这声音，是唱花衫的纪丹梅说话。伸头一看时，她母亲纪大娘也站在那里。大概纪大娘和她女儿要钱，女儿不给，母女二人就吵起来了。餐霞走了过来，拉着纪大娘的衫袖道：&ldo;哟！什么事？你娘儿俩又吵起来？&rdo;纪大娘一回转身，见是她，便蹲着身子，请了一个安。笑道：&ldo;蒋老板，叫您看见真是笑话。没有钱，跑到这儿来打吵子来了。&rdo;餐霞道：&ldo;谁家也是这样，那要什么紧？不知道，要多少钱用？&rdo;纪大娘道：&ldo;倒不是要多少钱。只差个四五块钱罢了。&rdo;餐霞道：&ldo;大概大妹子手上是真没钱，在我这里先挪几块钱去用罢。&rdo;说时，在身上掏了一张五元的钞票，交给纪大娘拿去了。原来餐霞当了一个台柱子，正要拉拢几个角儿，在一处合作，对于纪丹梅，特别表示好感，所以纪大娘没有钱用，她连忙就来拿出，垫给她使。

纪大娘得了五块钱，买了一两烟土之外，还多了一块钱，非常高兴回家去了。

她一进门，恰好她的大姑娘纪玉音，也从戏院子回来了。笑道：&ldo;妈又买回来了，今天有得抽了。&rdo;纪大娘道：&ldo;你别废话，这是我借钱买来的土，你别想。&rdo;纪玉音道：&ldo;这两天我一个子儿也没有，您分一点给我抽抽，也不要紧。&rdo;纪大娘道：

&ldo;我不想抽你的，你倒抽我的，真是岂有此理？&rdo;纪玉音道：&ldo;您别说那个话，我若是挣的包银，自己能留着一半，我也不会这样叫苦。现在我的包银，是没有到日子你就拿去了，一个子儿捡不着，我怎样不着急呢？&rdo;纪大娘道：&ldo;唱戏的坤角儿，都要靠着包银吃饭，那要饿死人了。你不埋怨自己没有本事找钱，倒要说我花你的呢。&rdo;纪大娘一面啰嗦着，一面熬烟。纪玉音虽然不愿意，可是她母亲脾气很厉害，也不敢十分得罪，当时就算了。不过她正等钱要作夏衣，又被她母亲的话一激，就盘算了一晚弄钱的办法。她原是个唱小生的，捧的人，没有捧小旦的那样多。不过她的戏，确乎不错，要扮扇子小生，正当得风流潇洒四个字，而且她一张嘴又会说，倒懂得一点交际。所以有些受捧的旦角，给她介绍介绍，虽然得不着象男伶一样的老斗，熟人倒也不少。这其中有个李三爷，是财政机关的人，年纪又不很大，钱又松，纪玉音若是穷了，常常就望他通融。李三爷因为要的不多，也就不断的给钱。

现在纪五音没有钱了，又想到了他。次日清早起来，洗了脸，吃了一点粗点心，便来拜访李三爷。到了李三爷家，门房认得她，笑道：&ldo;嘿！纪老板今天真早。&rdo;纪玉音道：&ldo;三爷在家吗？&rdo;门房道：&ldo;在家是在家，可是没有起来。&rdo;纪五音道：

&ldo;他睡在外边，还是睡在里边？&rdo;门房道：&ldo;昨晚上打牌回来，夜深了，就睡在外面书房里呢。&rdo;纪五音笑道：&ldo;你别作声，让我去吓他一下。&rdo;门房因她是常来，又不受拘束的人，就随她进去，并没有加以拦阻。纪玉音走到李三爷书房里，外面屋子是没人。里面屋子，可垂下了门帘子。掀开门帘子一看，只见李三爷睡在一张小铁床上。只用了一条厚毯子，盖了腹部，弯着腰睡着了。纪玉音就把一只手撑着门帘子，站在门边，向里面叫了一声&ldo;三爷&rdo;。那李三爷正睡得有味，哪里听见，纪玉音见叫他不应，便走到床边来摇撼他的身体，连叫了几句三爷，笑说道：&ldo;醒醒罢，客来了，客来了。&rdo;李三爷被她吵不过，用手揉着眼睛一看，见是她来了，就笑道：&ldo;来得真早。对不住，我实在要睡。&rdo;说毕，翻了一个身，又睡着了。纪五音道：&ldo;嘿！这样爱睡，我真没有瞧见过。&rdo;偶然一回头，只见临窗那把围椅上，乱堆着袜子带子。一件哔叽长衫，也卷着一块，半搭在椅子圈上。笑道：&ldo;昨晚上回来，大概是摸不到床了。你瞧他乱七八糟，就塞在这儿。因此走上前去，提起长衫的领子，倒是一番好意，想要把这衣服挂起来。只在这一抖之间，忽然有一件东西，扑突一声，落在地下，低头看时，原来是一个皮夹子。挂起衣服，将那皮夹子捡起，捏在手上，里面鼓鼓的，象有不少钞票。因对着床上笑道：&ldo;昨晚上准是赢了吧？这里可象不少呢。我瞧瞧成不成？&rdo;说时，见那李三爷依然好睡，并不曾醒过来。纪玉音道：&ldo;你装睡吗？我把你这皮夹子拿了去，看你醒不醒？&rdo;说着，就把皮夹子打开。见里面大大小小果然塞着不少的钞票，抽出来一数，共有一百二十多块钱。她又举着钞票对床上一扬道：&ldo;三爷赢了不少啦。借几个钱给我，好不好？&rdo;

那李三爷还是睡着的，不曾答言。纪玉音见李三爷始终不曾醒过来。心里不免一动，心想乘他没醒，我何不拿了去？他未必就知道是我拿的。他就是知道了，我慢慢的和他纠缠，钱在我手上，料他也不好意思就拿了回去。这样一想，将钱揣在身上，就轻悄悄的退出房来。幸亏李家的人，全不知道，拿了钱，太太平平的回家。到了家里，第一项就是拿出四块钱来，买了一两烟土。纪大娘一见她有了钱，先笑道：

&ldo;大姑娘，你先别忙着买，我这里还有好些个呢。你先在我这里挑一点膏子去抽，抽完了再买，不好吗？&rdo;纪玉音道：&ldo;昨天我只问了一句，您就骂上了。这会子人家自己买了土，你又做起人情来。&rdo;纪大娘道：&ldo;我昨天说的，和你闹着玩呢。&rdo;

纪玉音道：&ldo;所以哪，一个人就别量定了别人不会挣钱。在昨天，你是对我说，只会挣包银，不会找零钱，怕我拍你的烟。现在我有了钱，要想抽我的烟，就说昨天是闹着玩的了。&rdo;纪大娘道：&ldo;凭你这样说，我成个什么人了。&rdo;母女两人，正在辩论，只听屋檐下，悬的拉铃一阵乱响。这院子住了三家人家，都是女戏子，一家屋檐下各悬了一个拉铃。门口拉铃绳头上，标明了哪一家。现在响的，正是纪家的铃。纪玉音道：&ldo;这又是谁来了，拉铃拉得这样紧。准是面铺里送面的那个小山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