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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7章（第1页）

杨杏园道：&ldo;那自然是快搬的好，要不然，你住一块钱一间的房子，倒要吃两块钱一天的饭呢？你是吃不惯苦的，而且为和朋友往来，也要有个地方坐坐。你不必问，我明天一准和你办好。&rdo;华伯平自然是欢喜。大家又坐谈了一会，天已经黑了，茶房送进饭来。杨杏园道：&ldo;你初到，大概还有许多地方要去，我也不坐了。我这就先进城，和你去找旅馆。&rdo;说着，杨杏园就出了三阳旅馆，到西城的蓝桥饭店来。

因为这家饭店颇有点规模而且还便宜，杨杏园的朋友，在这饭店里住的很多，由他介绍过去，房钱可以格外公道点，所以他就看看有房间没有。谁知他一进门，茶房早笑着点头道：&ldo;您刚来，他们早到了。全在十七号。&rdo;杨杏园摸不着头脑，鼻子里哼着答应了一声。便问道：&ldo;都有谁来了？&rdo;茶房道：&ldo;张八爷，李四爷，还有王三爷，全来了。&rdo;杨杏园这才明白了。原来他的朋友张达词，是一个有钱的闲员，终年无事，只在外头玩，他另外有一班吃喝嫖赌的朋友，在蓝桥饭店组织了一个小俱乐部，随便集合。今天大概又是集合的日子，在这里赌钱了。杨杏园走进十七号房间，只见围了一桌子的人，在那里打扑克。另外还有三个年轻的女客，在一块儿说笑。内中有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孩子，穿着蓝印度绸的裙子，上面绿哔叽夹袄。雪白的脸，连脖子上都擦的是粉。烫着的头发，高高蓬起，打了一条辫子，戴着一朵很大的大红绸结子。鼻梁上，架着一方玳瑁框眼镜，眼球在里面直转。时髦极了。杨杏园想道：&ldo;奇怪，他们这群人里面，哪里来的这时髦女子？&rdo;这时，桌上的人，回头都看见了他。张达词连忙嚷道：&ldo;难得！难得！怎么杨先生今天也有工夫来玩？&rdo;杨杏园道：&ldo;就不许我玩吗！&rdo;此外桌上赌钱的李公耳，王眠石是两位大学生，也是杨杏园所认识的，都忙着打招呼。张达词道：&ldo;杏园兄，加入加入。&rdo;

杨杏园这时已走到桌子边，看他们桌上的场面。张达词伸出一只手，握着杨杏园的手。又把这女子的手，也一把拖了过来，将两个人的手都握在一处。口里笑着说道：

&ldo;叫你们认识认识。&rdo;杨杏园出其不意，倒不好说什么。那女子操着纯粹京腔，却笑着先问道：&ldo;您贵姓？&rdo;杨杏园一看那样子，早已瞧了八分账，便笑着说道：

&ldo;我姓杨。你呢？&rdo;那女子笑了一笑，然后才说道：&ldo;姓刘&rdo;。杨杏园目视张达词，含着微笑。张达词道：&ldo;你别笑，和我没关系。我和她是一对儿。&rdo;说时，伸出手去，将站在身边那个姨太太装束的肩膀，拍了一下。那妇人道：&ldo;小张，你不怕小桂枝儿吃醋吗？我是不在乎，一对儿就一对儿，怕什么？&rdo;张达词伸出一个大拇指，对那姨太太道：&ldo;小吴儿！好的。&rdo;另外有个女的，穿着蓝色旧湖绉的夹袄，黑羽毛裙子，脸上擦了一片胭脂，倒像一个良家妇人，拿着一条手绢，捂着嘴笑。这时王眠石走了过来，扯着杨杏园坐在一张沙发上，将头就到他肩膀上，用手掩着半边嘴，对着他的耳朵说道：&ldo;这三个你瞧怎么样？那个穿蓝衣服的，还是新出马的。&rdo;

杨杏园听了这话，脸色未免一变，轻轻的对王眠石道：&ldo;你们这事，未免有些丧德。

老的罢了……&rdo;王眠石伸出一只手，将杨杏园的嘴一堵，笑着说道：&ldo;废话。&rdo;杨杏园因对手方在当面，这话也不便深说，只好算了。王眠石将手一招，对姨太太装束的说道：&ldo;小吴儿来。&rdo;那小吴儿果然走过来，挤在他们两人中间一坐。她对杨杏园道：&ldo;这儿我来过两回，怎没有见过您？&rdo;杨杏园笑笑。王眠石道：&ldo;小吴儿，你不是说有一个很好的妹妹吗？介绍给这位杨先生，好不好？&rdo;小吴儿道：&ldo;好哇！

干吗不好？&rdo;那边张达词叫道：&ldo;眠石进牌不进牌？别胡闹了。&rdo;王眠石听说，便过去打扑克去了。这里只剩杨杏园和小吴儿两个人。杨杏园这时候真有些穷于应付，一时找不出话来说，便问了一句道：&ldo;住在什么地方？&rdo;小吴儿笑了一笑又顿了一顿，然后才说道：&ldo;后门。&rdo;杨杏园恍然大悟，她们这些人，是不会告诉姓名住址的，自己怎样这般傻，开口就问她住在什么地方。这样一想，未免有些不安，也过去看打扑克。一会儿工夫，倒有二三百块钱的输赢，就散了场，却抽了有六七十块钱的头钱。张达词将头钱钞票一卷，说道：&ldo;全在我这里了。&rdo;说着一拉小桂枝，同倒在沙发椅上，说道：&ldo;怎么样？这够两套衣服的钱了，你怎样谢我？&rdo;那小桂枝儿便趴在张达词的肩膀上，对他耳朵说话，说话的时候，眼睛斜着望着王眼石笑。

赌客里面，就有一个人神头鬼脸，拉着小吴儿，往王眠石身上一推。这一群人，就闹得不亦乐乎。

杨杏园有些不耐，告诉张达词就要走。张达词一把将他拉住，说道：&ldo;我有话和你说。&rdo;站起身来，便拉杨杏园到里面一间屋里来说话。杨杏园看他那个样子似乎有点要紧的事，只得跟他进来。张达词道：&ldo;我给你介绍一下，好不好？&rdo;杨杏园笑道：&ldo;别事奉陪，这个我不敢遵命。不是别的，我觉太……&rdo;张达词笑道：

&ldo;你是个什么人，岂能干这剿匪的勾当？我是给你介绍一个西洋留学生的女朋友。&rdo;

杨杏园道：&ldo;什么？你们认识女留学生？哪一国的留学生？&rdo;张达词昂着头想了一想，嘴里又吸了一口气，说道：&ldo;听说是美国康桥大学的学生。&rdo;杨杏园道：&ldo;不对！美国没有这样一个大学。&rdo;张达词道：&ldo;啊！是法国的哥仑布大学。管他呢，我也闹不清，反正是个留学生得了。她极会跳舞。什么英格兰跳舞，西班牙跳舞都会。她回国以后，就在北京住，有些人知道她会跳舞，都请她教授。她先是不肯，后来经许多人要求，她才答应了。来教一点钟，只要五块钱汽车费，可也不算多。

昨天我们经朋友的介绍，已经在这儿会过一次。今天约了再来，我已经另外开了一号房间等她。这样的朋友，也算上等人，你会她一会，不好吗？&rdo;杨杏园一想，这话恐怕靠不住。既然说是留学生，当然是文明点的人，我倒要看看。想定了，便说道：&ldo;什么时候来？久了，我可不能等。&rdo;张达词道：&ldo;迟一点就来了。&rdo;说时，小桂枝一推门，也进来了。张达词拉着她的手望怀里一拖。小桂枝趁势倒在他怀里，反过脸来问道：&ldo;大格的事怎么样，人家坐在那里怪别扭的。&rdo;张达词道：&ldo;这个我哪里管得着？各有各人的交涉。&rdo;小桂枝道：&ldo;你还不知道，那个柳三爷，赌输了，他塞了一块钱在我手里，他就走了。大格是初出来的人，就这样叫人回去，我真不好意思。人家不过为的家里穷，含着一包眼泪干这个，真是没法子，人家可是一位小姐。&rdo;张达词道：&ldo;既然来做这个事，管她小姐不小姐？人是老柳找的，你还是去问老柳要钱。&rdo;小桂枝儿举起拳头，在张达词的胸面前衣服上轻轻敲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