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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8章(第1页)

余瑞香听了一笑,说道:&ldo;现在不怕了,有汽车送我回去呢。&rdo;梅双修道:&ldo;我们大家只顾说话,把行令都忘了。&rdo;李冬青道:&ldo;是呀,小麟儿怎样不按琴了?&rdo;回头一看时,只见小麟儿正站在门口呢。原来他听见众人说得热闹,也站在这儿来听来了。现在一提醒了他,他赶紧跑去按琴,这花仍旧由李冬青手上传起,传到史科莲手上,她还是递给隔坐的杨杏园,花到杨杏园手里,琴声就停止了。杨杏园笑道:

&ldo;在坐的人,没有轮到的还多啦,我倒轮上了两回。我真没有预备,说个什么呢。&rdo;

他手上端着酒杯子,在嘴唇边略就了一就,将杯子放下,便说道:

《凤双飞》,何姗姗其来迟?《不如归》,等到俺梅子酸心柳皱眉。

大家都说一声&ldo;好,很有古诗意&rdo;。史科莲的上手是余瑞香。史科莲回过头去,对余瑞香道:&ldo;姐姐,这末了一句,不是密斯李已经说过吗?&rdo;杨杏园听着,明知是取瑟而歌的意思,笑道:&ldo;呵呵,这是我错了。顺口说出来,就没有想到已经由人家说过了。&rdo;便对李冬青道:&ldo;不知要怎样个罚法?&rdo;李冬青道:&ldo;这是无心之错,非有意犯酒令可比,罚一杯酒罢。&rdo;杨杏园道:&ldo;该罚该罚。&rdo;说着,端起一杯酒来,一饮而尽。饮毕,又斟上一杯,然后念酒底道:&ldo;绿成荫青梅如豆。&rdo;他交了卷,那琴声又起。这回琴按得极慢,好久还是不歇。他们传的花,由杨杏园桌上,传到李冬青桌上,复又传回去。这时,忽然哄堂大笑,那枝梅花,由史科莲传到杨杏园手里去的时候,外面的琴声,又停止了。何剑尘轻轻的笑着对杨杏园道:

&ldo;巧得很,这成了&lso;鸳鸯女三宣牙牌令啦。&rdo;杨杏园道:&ldo;这事可真巧啦,怎么又轮到我手上来了。&rdo;他心里想,怕有弊,冷不防,他离席走到客厅门口去,只见由窗户下,走开一个老妈子,还没有去远。小麟儿坐在风琴边下,看他来了,扯腿就跑。这不用说,显然有毛病了。杨杏园笑着回席说道:&ldo;我幸而发觉得早,我若是老不过问,也许还要轮个第四次第五次呢。&rdo;李老太太笑问道:&ldo;怎么样?小麟儿捣鬼吗?&rdo;杨杏园道:&ldo;叫他进来问一问,就明白了。&rdo;说时,小麟儿挨着门走进来了。左手的一个手指,塞在嘴里,右手指着杨杏园点了几点头说道:&ldo;我和先生闹着玩呢。&rdo;大家看见他那副神情,也都笑了。说道:&ldo;小孩儿到底不会作贼,干吗要跑?&rdo;李冬青道:&ldo;酒令不分亲疏,小麟儿作事不规矩,也应该罚。&rdo;小麟儿是不怕他姐姐的,笑道:&ldo;罚,打我吗?&rdo;李冬青道:&ldo;打是不打,人要受罚,都是喝一杯酒。你喝不了一杯酒,罚你喝一杯开水罢。&rdo;小麟儿道:&ldo;不,反正罚我吃一样,就罚我一个梨罢。&rdo;这一句话,说得大家又笑起来。

他们这一席酒,一直吃到点灯的时候方才散席。所有的小姐们,都要洗脸梳头,一齐都拥到上面房间来,李冬青的梳头桌上,摆着玉容霜雪花粉之类。一个个洗过脸,都蹲着半截身子,对着镜子擦粉。临到了梅双修用手指头将玉容霜挑了一点在手心里,就着鼻子尖上闻了一闻,笑道:&ldo;密斯李用这个粗东西。&rdo;李冬青正在中间屋子里,陪着众人说话呢,便问道:&ldo;什么东西粗了?&rdo;梅双修道:&ldo;你这玻璃瓶子里,是什么粉膏?&rdo;李冬青笑道:&ldo;这个你还嫌粗吗?这是去年年冬,人家送我的。我平常就用一点雪花膏,润润皮肤。解了冻,我就不用了,所以还搁在这儿。

这是上海带来的玉容霜,不算差呀。&rdo;余瑞香道:&ldo;是的,这种东西不能用,擦在脸上,只要一干,它就会起一层粉霜。北京交民洋行里,有一种巴黎来的粉膏,很好,擦在脸上,又香又白,一点痕迹没有。&rdo;梅双修伸着两只雪白的巴掌,轻轻的扑着她的两腮,笑了出来。便问道:&ldo;什么价钱?&rdo;余瑞香道:&ldo;那不一定,是按着法国佛郎算的。佛郎涨价就贵些,佛郎跌价,就便宜些。&rdo;梅双修道:&ldo;买多少佛郎一瓶呢?&rdo;余瑞香道:&ldo;好些的,值六十多个佛郎。&rdo;李冬青道:&ldo;六十多个佛郎!不是我说一句小器的话,用这种化装品,好似多做两件好衣服。&rdo;江止波笑道:&ldo;密斯李,你这句话还不彻底,衣服只要齐整洁净就得了,又何必穿好的。固然,美的观念,人人都是有的,青年人不是不可修饰。但是我主张修饰的程度,要男女一样,我们才不至于做男子的玩物。&rdo;说时,她将技到脸上的短头发,扶到耳朵背后去。笑道:&ldo;譬如剪发,有许多人反对,说是男不男,女不女,叫人观之不雅。这话就不通,难道女子定要戴着一头头发,去表示别于男子?况且我们的人格,人家观之雅不雅,何必去管呢?&rdo;杨爱珠和江止波都在学界委员会当过委员的,两个人的感情,比较又亲密些,说起话来,也就比较的不客气些,她就笑着说道:

&ldo;这不是天安门,你又拿了这男女平等的大题目,在这里演说。&rdo;江止波道:&ldo;并不是我喜欢说话,我想我们要做一番事业,第一不要去做男子的玩物。要不做男子的玩物,第一要废去玩物式的装饰。&rdo;杨爱珠和杨玛丽虽和江止波的行为相同,但是都爱拾落得漂漂亮亮的,听了江止波的话,都表示反对。杨玛丽说几句话,里面夹一个英文单字,和江止波争了半天。最后,江止波满脸急得通红,却又怕人疑心她恼了,勉强放出笑容。说道:&ldo;我不能和你争了。硬要和你争,也是我失败。因为这里除主人翁和密斯史,都是反对我这种论调的。&rdo;朱映霞早就知道她的名字,绰号&ldo;女张飞&rdo;,开起联合大会,她一演说,激昂慷慨,连男学生都有些怕她。便成心去迎合她,笑着说道:&ldo;密斯江,我并没有作声,你怎样知道我也反对你的论调?&rdo;江止波眼睛瞧着朱映霞身上穿的印花绸单褂子,把手一指道:&ldo;凭这个你就应该反对我的论调。&rdo;朱映霞笑道:&ldo;我穿衣服,向来随便,今天因为来拜寿来了,不能穿得太素净了。&rdo;江止波连忙改口道:&ldo;我说着好玩呢!我这样很平常的话,谁不知道,值得反对。&rdo;说时,她圆圆的脸儿,满面春风笑起来。朱映霞想道:

&ldo;凡是当学生代表,或者什么委员的人,对朋友总是二十四分客气的,这&lso;女张飞&rso;

也有这种手腕呢。&rdo;李冬青在一边,也怕她们说恼了。便对朱映霞道:&ldo;听说你们学校里,处处都含有美术的意味,哪一天带我们去参观一次,好不好?&rdo;朱映霞道:

&ldo;可以,不用带去,约一个日子,我在学校等你得了。&rdo;余瑞香道:&ldo;我很爱美术的,也很愿瞻仰你们贵校,那末,我和密斯李一路去罢。&rdo;朱映霞昂头想了一想,口里念道:&ldo;西洋画,写生,雕刻。&rdo;然后对李冬青道:&ldo;礼拜五罢,那天下午,我没有课。&rdo;李冬青道:&ldo;是啊!我在报上看见你们是星期五开展览会啊。&rdo;朱映霞笑道:&ldo;那是上星期五的事,早过去了。&rdo;江止波道:&ldo;提起报,我想起一桩事,这前面不有两位客,是新闻记者吗?密斯李,请你替我介绍一下,我这里有两份宣言书,请这两位,在报上登一登。&rdo;说时,便将她随身老带着出门的那个皮包,由旁边一张桌上拿过来,打开皮包掏出一大卷信件,在里面找出两张油印稿子,交给李冬青。李冬青一看,是女界霹雳社成立的宣言。开头一行一句,便是&ldo;打倒蹂躏女权的强盗&rdo;,接上三个感叹符号。第二行第二句,&ldo;铲除女界无人格的蟊贼&rdo;,接上也是三个感叹符号。这一篇宣言,简直激烈得无以复加。李冬青一想,你们发油印传单,只要写得出,就到街上散去,大不了,不过被警察没收了去,那要什么紧?若是印在报上,人家报馆里,可要负法律上的责任,这不是玩的。恐怕不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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