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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5章（第1页）

马攀龙不料今日这样不会说话，动辄得咎，也是默然。于是三个人，都躺在沙发上抽烟。只是把两只腿来摇曳着。还是金士章会转身，拿起马攀龙放在桌上的《墨子》看了一看，然后笑说道：&ldo;这部书，现在研究的倒还多。其实是几个哲学教员，对这部书说了两句好话，所以都要看看。若说对这个真能研究一点学问出来，哪有几个呢？起居饮食，要讲究时髦，读书未尝不要讲时髦。&rdo;马攀龙道：&ldo;正是这样，从前我是最爱看子书的，自从这些青年后生之辈，研究哲学，以为时髦，我就懒得看这些书了。却是有一样书，大家看我也看，而且我还要以先睹为快。&rdo;说到这里便问贾维新道：&ldo;你猜是什么书？&rdo;贾维新便猜了几样，马攀龙都说不对。

金士章也说了几部书，也没有猜着，倒是马攀龙自己说出来了，就是金士章编的《古道杂志》。说出来又问贾维新道：&ldo;维新兄，你想除了金总长编的《古道杂志》，还有哪部书，配说风行一时呢？文章呢，那还是人家能够模仿的。只有他那种大公无我的主张，和独具只眼的见识，真是叔世的良药。&rdo;贾维新道：&ldo;这话极对，我无论走到哪一位朋友家去，总可以在他书桌上，看见《古道杂志》。说起我还想起一个笑话，我们有一位同乡，除了和朋友告贷以外，就是当当过日子。有一天也和人家借了一毛钱，他想买几个馒头，充一顿午饭，后来一想，今天是《古道》出版的日子，他就饿了一餐，省了钱来买了《古道杂志》。我这时才知道总长这一支笔，可真让群生颠倒。&rdo;这一篇话，说得金士章心痒难抓，快活极了。这才把刚才做公债的那一段公案，被贾维新盖了过去。

谈了一会，金士章先走了。贾维新埋怨马攀龙道：&ldo;你这人怎么这样粗心，做公债的话，哪里能在他面前说？&rdo;马攀龙道：&ldo;我先不知道你们是挪公款做的，若是知道，我就不会说了。&rdo;贾维新道：&ldo;我还不要紧，自己没有把握，早就休手。

只有牛十横，他越赔越要往下做，现在已经亏空九千以上。&rdo;马攀龙一伸舌头道：

&ldo;好家伙！亏了许多，将来怎样办？但是你和牛斗横向来不懂经济学，怎样做起公债买卖来？&rdo;贾维新道：&ldo;咳！不要谈起，总而言之，好吃小便宜的上大当。&rdo;马攀龙笑道：&ldo;好吃小便宜的上大当，这句话，很有意思，这一段故事，一定有趣的，何妨讲给我听，让我长一长见识。&rdo;贾维新身子向后一仰，靠在沙发椅上叹了一口气说道：&ldo;说起来话长呢。牛斗横家里，不是有一位坐马车的客，我们都碰过好几回吗？这位外号&lso;冲天炮&rso;，在京没有别事，专门就做公债买卖。他和我们谈起话来，总劝我们做公债，据他说，北京公债大涨落，权操在财政部税务司，他愿意还哪项公债的本息，哪项公债就要涨了。这位&lso;冲天炮&rso;，在这里面有许多熟人，可以得风气之先。公债还没涨，我们就先买，每回大买卖，这不是有把握吗？公债小涨落，却根据上海的行市做。这&lso;冲天炮&rso;他又有一个小团体，每天花几百块钱的电报费，请好几个人，在上海打加急密电到北京来，报告上海行市。他们得的消息，总在普通买卖家之先，这每天的买卖，不是又有把握吗？&rdo;马攀龙道：&ldo;这样说，那你们岂不是十拿九稳赚钱，怎么又蚀了本呢？&rdo;贾维新道：&ldo;我们也是这样说啊。

但是我们没有干过，不敢放手做去，每人只拿出五百块钱，各做一万九六。&rdo;马攀龙道：&ldo;这我又不懂了，怎样做一万块钱的公债，只要五百块钱的本线？&rdo;贾维新道：&ldo;这不算本钱，叫做保证金。&rdo;马攀龙搔着头皮笑道：&ldo;这我越发糊涂死了，怎样又不要本钱。鼓儿词上说的不要本钱的买卖，可不是好生意呀。&rdo;贾维新道：

&ldo;这也难怪你不懂，曲折多着呢。公债生意，本来分两种，一种是现货，一种是期货。现货呢，那是不成问题的。譬如九六是值三六的行市，你出三百六十块钱，就可以买一千。期货不是这样，一月一结账的，我做的就是这种。我们交出五百块钱保证金出去，就可以在交易所里做一万块钱的买卖。譬如九六行市是三六二五，我在交易所里买进一万，他就和我记上一笔。若是明天涨到三六三零，我就赚了五十块钱，他也在簿子上记一笔。我那五百块钱保证金，就变成五百五十块了。反过来说，三六二五的行市，我卖出去一万。&rdo;马攀龙道：&ldo;你没有买进来，哪里有得卖出去呢？&rdo;贾维新道：&ldo;原是一句话，让他记在账上罢了，哪里要有公债才能卖？

这一时若是行市涨到三六三零，我就蚀了五十块钱，那五百块保证金，就只剩四百五十块了。&rdo;马攀龙用手扶着头，偏着想了一想，昂头一笑道：&ldo;呵！这就是买空卖空啦。&rdo;贾维新道：&ldo;对了。&rdo;马攀龙道：&ldo;这样说来，大家凭一句话分输赢，岂不像赌钱一样？&rdo;贾维新道：&ldo;做公债买卖，就像打扑克押宝一样，凭心血赚钱，虽不是赌，也就和赌差不多了。&rdo;马攀龙道：&ldo;我又想起一件事。你刚才说，五百块钱保证金，可以做一万公债。譬如你买的时候，值三千五百块钱一万，将来若要跌到值三千块钱一万，你的保证金不是全去了货吗？&rdo;贾维新拍手道：&ldo;对了，你明白了。&rdo;马攀龙道：&ldo;设若再跌下去呢。一直跌到二千八二千七，那怎样办？&rdo;

贾维新道：&ldo;怎么办呢，除了保证金，你还得补出来呀。照你所说，市价买的，跌到二七，你守不住，又卖出去。那末，除了五百块钱保证金，在账上画消，还得找出三百块钱来。所以公债大涨大跌，你做五百块钱买卖，往往弄得要赔出两三千。

有些做大买卖的，到了这时，逃走的有了，吊颈的也有了，我们先哪里知道有这样的利害，只是弄得好玩，打算发小财。先是我和牛斗横在几的时候，各抛出一万九六，后来跌到三四几的时候，我们收进，各嫌了六七百块钱。大家都喜欢的了不得，以为我们靠&lso;冲天炮&rso;的消息灵通，一定赚钱的。前不多天，&lso;冲天炮&rso;来告诉我们，说是财政总长秘密的告诉某司长，九六决不付息。他的两个姨太太，也做公债，是大家晓得的，就在这个时候，抛出五六万。某司长是不必说，抛出二十多万，&lso;冲天炮&rso;他自己，也决计先抛十万，劝我们也快抛出。说是跟着财政总长走，哪有错的？趁这个时候，外边还没有消息，抢先下手，一个礼拜之后，打破了三折，不定赚个三万五万呢。&rdo;马攀龙道：&ldo;是啦！财政总长告诉司长的话，自然再靠得住没有。况且连他的姨太太都往外抛，一定公债是要跌价的。慢来，等我来算一算看。&rdo;一个人说道：&ldo;若是折卖出去，过了一个礼拜，跌到二八折又买回来。一万公债可赚七百，十万公债可以赚七千，二十万公债，可以赚一万四。呵呀，了不得！&rdo;贾维新道：&ldo;我也是照你这样想，做了两万。牛斗横到底胆大些，做了五万。谁知道财政总长，他是一个辣手。明知道某司长是做公债的，却装做不知道。某司长借着外面要求办理九六公债，和他讨一讨口风，他就将计就计，故意说，九六不付息。他又怕人家不相信。叫他的姨太太，抛出几万。这一来，自负机灵鬼的人，都抢着抛出。他知道外面抛空的多了，就勾通几家大资本家，叫他咬定整理九六有办法。财政总长一面不否认，一面勾通收买现货，有多少，收多少。他们这样收，现货自然涨价。现货涨价，期货岂有个不涨的？于是一天一天的涨了上去，由三折涨到四折，由四折又要涨到五折，我们每万公债就蚀本一千几。&rdo;马攀龙道：&ldo;做总长的人，用这种倒脱靴的计，来弄你们的钱，手段果然辣。但是你们都不买进，让他一人去买，价钱也就抬不起来了。&rdo;贾维新道：&ldo;这是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