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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7章（第1页）

史科莲道：&ldo;哎啊，天黑了，我要回去了。&rdo;杨杏园道：&ldo;快吃晚饭了，在我这里吃便饭去。&rdo;史科莲道：&ldo;冬夜里，街上冷静静地。加上我们那学校，又在一个僻静地方，回去晚了，我有些害怕。&rdo;杨杏园道：&ldo;不要紧，我没有什么事，可以送到贵校去。&rdo;史科莲道：&ldo;那何必呢！我先走，不用你送，不更好吗？&rdo;说着，起身便走，杨杏园也不能强留，便一路送将出来。一到大门口，恰好胡同里的电灯坏了，一街昏暗暗地。史科莲道：&ldo;咦！好黑。你们这胡同是靠近大街的，怎样也是这样黑？&rdo;杨杏园道：&ldo;怎么样？密斯史有些怕吗？我送你出这胡同口罢。&rdo;史科莲道：&ldo;离大街不远，可以不必送，我就雇车罢。&rdo;可是一看这附近，并没有停着人力车，杨杏园听她那口气，分明是怕，便一步一步的在后面送着。送到大街，正好是电车到了，送着她上了电车。电车上人多，史科莲不便问他是到哪里去。电车到了站，一同下车，史科莲道：&ldo;你这一送我，回去要赶不上晚饭了。这南头有一家小江苏馆子，我请你吃点心再走罢。&rdo;杨杏园道：&ldo;哪有要你请的道理？当然是我作东。&rdo;于是二人又在那馆子里吃了晚饭，这时天更黑了。杨杏园笑道：&ldo;我这人情要做到底，还是送到贵校罢。&rdo;史科莲道：&ldo;路不多了，我雇车回去，不怕的。&rdo;

杨杏园道：&ldo;十成之八九的路程，我都送了，在乎这一二成路我不送到？&rdo;依旧是一面说话，一面慢慢走。就是这样着，已经走到史科莲的学校这条胡同里来，史科莲也就无须推辞了，就让他一直送到学校门口。

杨杏园望着所送的人，进了学校门，这才回家。一进房门，看见电灯依然亮着，那件毛绳坎肩透开了，铺在桌上。上面有一张白纸，写着十几个杯口大的字，乃是：

&ldo;此物新制，且带脂粉香，决非购自市上者。老何好事，不能不认此为一重公案矣。

其有以语我来。&rdo;这下面又有几个瘦小的字，乃是&ldo;吹皱一池春水，干卿底事？&rdo;

最后署着&ldo;剑莲&rdo;两个字。这正是何剑尘夫妇的笔迹，便知道他两人来了。一会儿听差也进来说，是何先生何太太来了，请杨先生明天去吃午饭。说时，他又送上一张条子，接过来一看，上面写着：&ldo;客有自南方来者，携来安徽冬笋，南京板鸭，镇江肴肉，皆隽品也。愚等不敢独有，愿分子一杯羹。明午无事，至舍共享此物，如何？&rdo;旁边又批道：&ldo;条由尊纪另呈，示秘密也。友朋中老饕甚多，大事宣传，则我危矣。&rdo;杨杏园看了，也不觉好笑，心想倒是他二人，是一对美满的姻缘，吃吃喝喝逛逛，我却十年人海，还是一个孤独者。

到了次日上午，他果然到何剑尘家去。何太太穿着轻便的青缎驼绒袍子，两只手插在衣袋里，靠着廊柱晒太阳。一个奶妈，抱着白胖的小孩，在她面前引笑。她看见杨杏园，笑道：&ldo;果然来了。我们还没有催请啦。&rdo;杨杏园笑而不答，一直走进何剑尘的书房，便叹了一口气。何剑尘正在作文稿呢，放笔而起，笑道：&ldo;进门一声长叹，必有所谓。&rdo;杨杏园道：&ldo;还是女子好。世界上一切的男子，都是女子的奴隶。&rdo;何剑尘道：&ldo;怎么突然提出这一句话来了，有触而发吗？&rdo;杨杏园笑道：

&ldo;我说了这话，你夫人一定不答应我的。&rdo;何剑尘笑道：&ldo;你所说的是世界上的女子，她一个人出来打什么抱不平？&rdo;杨杏园道：&ldo;我正看见你夫人享受清福，才有此叹啦。你瞧，你现在屋子里呕心滴血，做那苦工。你夫人淡装轻服，闲着没事，看奶妈带少爷。是多么自在？我想天下的动物，只要是阴性的，就有哺辱子女的义务，不然，辱何以长在母亲的身上？现在一般贵族式的太太，把男子作工得来的钱，尽量的花，不但一点儿事不做，连自己本分应当尽的职务，辱孩子这一类，她也不管。作丈夫的又少不得花一笔钱，去请了人来，代领这项职务。也不必谈男女平等。

这样一来，女子实在太受优待了。&rdo;何剑尘笑道：&ldo;我未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可是男子到了那个时候，不能不这样办。每月花钱也有限，若是不办，她一带孩子烦腻了，就不唠叨我们，对孩子一骂二打，我们心里也不安。&rdo;杨杏园道：&ldo;不然不然，天下作母亲的，都应该请奶妈替她带孩子，自己享福，请问谁又来作奶妈呢？&rdo;何剑生道：&ldo;发空议论，谁都会哟。到了有了太太，有了孩子，自然会走上请奶妈的一条路。&rdo;他二人正在这里谈论，何太太隔着窗户说道：&ldo;好哇，你们讨论起我来了。&rdo;何剑尘道：&ldo;我正在替你辩护呢。&rdo;何太太道：&ldo;你不用替我辩护。我问杨先生一句话，妇女出外找职业好呢，还是带孩子好呢？&rdo;杨杏园笑道：&ldo;我也要问一句，设若天下的妇女，和男子一样，都找职业，不带孩子，孩子该归谁带？&rdo;何太太被杨杏园反问得没有话说了。笑道：&ldo;我不过说一部分女子可以如此，并不是天下妇女都不要带孩子呀。&rdo;何剑尘道：&ldo;得了得了。这种无聊的讨论，不要说了。

你不是说吃了午饭，要到北海去看溜冰大会吗？快些催老妈子预备饭罢。&rdo;何太太这才走了。何剑尘笑道：&ldo;的确的，应该你出来打一个抱不平。你看她小孩子不带罢了，还是要赶热闹花钱去。&rdo;杨杏园笑道：&ldo;前言戏之耳，其然岂其然乎？你的太太，究竟就不错，她到你这里来了，把一切的繁华习气，完全去掉，头一件就不容易。现在字也认识了，相当的女工，也会做了，那是旁人办不到的。至于持家，不很大在行，这也难怪。一来她从前没有习过这个。和你结婚以后，又是一个小家庭，没有一个有家务的经验人来引导她，她自然是不会了。至于偶然出去听戏逛公园，花钱有限，那不算短处。&rdo;何剑尘笑道：&ldo;我现在新发明了一个结婚的定论了。

要主持家务，是旧式的女子好。要我们精神上得到安慰，是新式的女子好。若是有个二者得兼的女子，既有新知识，又能耐劳处理家务。那末，一出门，不致为孤独者，回家来，又不至于一团糟，那就是十足美满的婚姻了。&rdo;杨杏园笑道：&ldo;这不但是你的主张，也是一班做丈夫的主张。这其间还有一个必备的条件，女子须要性格温和，不能解放过度，你不见征婚广告里，都提到这一层吗？&rdo;忽然何太太在外面接着道：&ldo;这样说，不是求婚，是收买奴隶了。&rdo;杨杏园笑道：&ldo;何太太还没走吗？幸而没有骂你。不然，这南京板鸭，安徽冬笋，我都绝望了。&rdo;何太太进来，笑道：&ldo;不要说了，就去吃饭罢。吃了饭，我们一块儿去看溜冰。&rdo;杨杏园跟着她到正屋子里来，果然摆着有所说的那几样菜。杨杏园吃着饭笑道：&ldo;南边风味，必定要南边厨子做才对劲。你看这肴肉，切着椭圆形的片子，上面加着头发似的姜丝，不必吃，一看就知道是很好的味了。&rdo;何太太笑道：&ldo;不要夸奖了，少说几回男子是女子的奴隶，就得了。&rdo;杨杏园笑道：&ldo;别人夫妇间的事，我不能管。若论到你二位，可不要忘了我是月老呀。&rdo;何剑尘道：&ldo;我真抱愧，我许了和你做一个月老回礼的，偏是这位梨云女士，黄土陇中，女儿命薄。而冬青女士，又是酋纱窗下，学士无缘。&rdo;何太太道：&ldo;也不见得就是无缘，我们何不写一封信给李老太太，问她一问。就是不答应，大家不见面，也没有什么难为情。&rso;啊剑尘拿着筷子头，对何太太点了几点，笑道：&ldo;你真是一个傻子。杏园和李女士这样浓厚的感情，果然可以结秦晋之好，还用得着人作媒吗？&rdo;何太太道：&ldo;果然的，我和李先生也差不多无话不谈了，何以提到婚姻两个字，他就冷淡到十分？杨先生你今天说一句实话，和她谈到婚姻的问题上去了没有？&rdo;何剑尘笑道：&ldo;你这话越问越傻了。一男未娶，一女未嫁，两下相逢，成为密友，请问，这应该往哪一条路上走？&rdo;何太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