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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1章(第1页)

现在我已看破你的行藏,本应当以法律解决。因为念你起初对我还有一点感情,只好算了。你所为我制的东西,俗语说送字不回头,你当然不能要回去。我的名誉都被你牺牲了,我拿去,不能赔偿万一,你也不能追究吧?不过,我走去,没有当面和你说声再会,这是我要道歉的!祝你前途幸福!

杨曼君启

任毅民看了这一封信,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气得两只手抖颤不已。

这时,一个人陪着一所空洞的屋子,静悄悄也没有一点声息。一看厨房里,煤炉也灭了。提了一把水壶,在斜对门小茶馆里,要了一壶开水回来,关上大门,沏了一壶茶,坐在空屋子里慢慢的喝着想办法。喝了一杯茶,不觉又斟上一杯,茶干了,又沏上,就这样把一壶开水沏完了。这一壶开水喝完,心里依旧象什么燃烧着,不能减脱那火气。心里一烧人,肚子里也不觉得饿,天色刚黑,电灯也懒扭得,便和衣倒在床上去睡。到了次日,打电话,找了两个熟人来,把行车收拾一番,便搬到平安公寓来住。所有木器家具,就交给拍卖行里拍卖。热热闹闹的组织了一番家庭,到此总算过眼成空。

不过杨曼君虽然去了,赵秋屏这几位女友,感情还不算错,还和她们往来。可是赵秋屏见他用钱,不能象以前慷慨,也就疏远许多。任毅民有一天打电话约赵秋屏到来今雨轩去谈话,赵秋屏回说对不住,有朋友邀去听戏。后来自己一个人到中央公园去,见他和一个男子并排在酒廊上走着,说说笑笑。任毅民知道她们交际广,并不在意,老远的取下帽子和她点一个头,不料她竟当着不看见,偏过头去和人说话。他这一气非同小可,也不愿意再在这里玩了,便走出园来。到了园门口,又遇见林素梅。她也是出来只和任毅民点了一个头,却和一个小胡子,嘻嘻哈哈同上一辆汽车去了。任毅民气上加气,哪里也不愿去了,闷闷的口公寓来。心想这世界全是金钱造的,有了钱,就有了事业,有了家庭,有了朋友。没有金钱,一切全都失掉了。这时我手上若有个几万块钱,我一定要在这班ji女化的小姐面前,大大的摆一回阔。那时,她们来就我,偏着头和人说话的,我也用偏着头和人说话去报她。

见了我以坐汽车来摆阔的,我也以坐汽车摆阔来报她。但是,我哪来的那些钱呢?

任毅民这样想着,觉得积极的办法,已是不可能。于是又转身一想,看起来,爱情交情,都是假的,有了钱,就买了那些人来假殷勤我,我虽然很得意,人家也会把我当个傻子,我又何必争那一口气呢?从此之后,什么女子,我也不和她来往,我只读我的书了。从这天起,他果然上了两天课,上了课回来,就闭门不出。但是自己逍遥惯了的,陡然间坐起来,哪里受得住。自己向来喜欢做新诗的,便把无题诗,一首一首的做将下来。他最沉痛的一首是:&ldo;小犊儿游行在荒郊,狮子来了,对着它微笑。我不知道这一笑是善意呢?还是恶意呢?然而小犊儿生命是危险了!&rdo;他作诗作到得意的时候,将笔一扔,两只手高举着那张稿子,高声朗诵起来。

这一天,天气阴暗暗的,没有出门,只捧了一本小说躺在床上看,看了几页,依旧不减心里的烦闷。一见网篮里,还有一瓶葡萄酒,乃是赁小公馆的时候,买了和杨曼君二人同饮的。看了这瓶酒,又不免触起前情,便叫伙计买了一包花生,将葡萄酒斟了半杯,坐在窗下剥花生,喝闷酒。正喝得有些意思,忽然接到父亲一封快信。那快信上说:&ldo;天津商店的股份三千元,已经都被你拿去,不知你系何用意。

家中现被兵灾,荡然一空,所幸有这三千元,还可补救万一,你赶快寄回,不要动用分文。&rdo;任毅民接到这一封信,冷了半截。那三千多元款子,已花了一个干净,父亲叫我分文不动,完全寄回家去,那怎样办的到?但是家里遭了兵灾,等钱用也很急,若不寄钱,父亲不要怪我吗?信扔在桌上,背着两只手,只在屋里踱来踱去,想个什么办法。心里尽管想,脚就尽管走,走着没有办法,便在床上躺着。躺了不大一会儿,又爬起来。足这样闹了一下午,总是不安。后来伙计请吃晚饭,将饭菜开到屋子里来,摆在桌上好半晌,也没有想到要吃。正在这个时候,家里又来了一封电报。任毅民这一急,非同小可。急忙打开电报纸封套,抽出电报纸来,上面却全是数目字码,这才想起还要找电码本子,偏是自己向来不预备这样东西的,便叫了伙计来,向同寓的人借借看。伙计借了一遍,空着手回来说:&ldo;有倒是有,一刻儿可又找不着。&rdo;任毅民只得临时跑到书馆子里买了一本电码回来译对。译出来了,除了地址外,电文说:&ldo;款勿汇,予即来,敬。&rdo;这敬字是他父亲号中一个字,正是他父亲要来。他此来不为别的什么,正是因为家里遭了兵灾,不能立脚。在他父亲快信里,已经微露此意,不料真来了。不用说,父亲的计划中,总把这三千元作为重振事业的基本金,现在把它用个干净,他这一层失望,比家里受了兵灾还要厉害了。他想到此处,又悔又恨,心想父亲来了,把什么话去回答他呢?两手一拍,不觉把脚一顿,于是坐到桌子边去,将两只手撑着脑袋,不住的抓头发。公寓里的伙计,送饭收碗送水,不住的进出,看见他起坐的一种情形,便问道:&ldo;任先生,您晚饭也没吃,身上不舒眼吧?&rdo;任毅民道:&ldo;是的,我身上有些不舒眼,我要出去买瓶药水回来喝。&rdo;说毕,取了一顶帽子戴上,就向外走。伙计道:&ldo;任先生钥匙带着吗?我好锁门。&rdo;任毅民淡淡的一笑道:&ldo;锁门作什么?东西丢了就算了,管他呢。&rdo;伙计以为他说笑话,也就没留意。不一会儿工夫,他拿来了一瓶药水,脸上红红的,倒好象酒意没退。他进房之后,就把门掩上了。伙计因为他有病的样子,不待他叫,水开了,就送到他屋里来,先隔着门fèng向里一张,只见他伏在桌上写信,那眼泪由面上直掉下来,一直挂到嘴唇边。伙计也听他说了,家里受了兵灾,想是念家呢?就不进去,免得吵了他,又走开。过半个钟头,伙计再送水来,又在窗户fèng里一张,只见药水瓶放在一边,他手上捧着一只瓷杯,抖战个不了,两只眼睛,望着一盏电灯,都定了神。脸上是惨白,一点血色没有。半晌,只见他把头一摆,说了一声:&ldo;罢&rdo;。一仰脖子,举着杯子向口里一送,把杯子里东西喝下去了。

伙计恍然大悟,大叫不得了,于是惊动了满公寓的人。此一惊动之后,情形如何,下回交代。

第七十四回描写情思填词嘲艳迹牺牲色相劝学走风尘却说伙计一阵狂喊,叫来许多人,大家拥进任毅民屋子里去,只见他满床打滚,大家一看情形,才知道他服了毒。于是一面请医生,一面找他的朋友,分头想法子来救。无如服毒过多,挽救不及,就这样与世长辞了。

当日陈学平把这一件事从头至尾对杨杏园一说,杨杏园也是叹息不已。说道:

&ldo;他和那位杨曼君,前后有多久的交情呢?&rdo;陈学平道:&ldo;自去年初秋就认识了,冬天便散伙。由发生恋爱到任毅民自杀,共总也不过十个月。&rdo;杨杏园道:&ldo;于此看来,可见交际场中得来的婚姻,那总是靠不住的。&rdo;陈学平道:&ldo;自有这一回事而后,我就把女色当作蛇蝎,玩笑场中,我再不去了。&rdo;杨杏园道:&ldo;年轻的人,哪里能说这个话!我们这里的少居停,他就捧角。因为花钱还受了欺,也是发誓不亲坤伶。这一些时候,听说又在帮一个朋友的忙,捧一个要下海的女票友。将来不闹第二次笑话,我看是不会休手的。所以说,年轻人不怕他失脚,只要一失脚就觉悟,就可以挽救。但是个个少年人都能挽救,这些声色中人,又到哪里去弄人的钱呢?所以由我看来,觉悟的人很少。&rdo;陈学平笑道:&ldo;你也把我算在很少之列吗?&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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