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墨宸听得出了神:那个中州人的霸王,在穷途末路下,居然开口要自己的女人随了敌方主帅么?他是在故意试探吧?是不是因为这样,那个叫虞姬的女人最后才会死?‐‐并不是因为十面埋伏无路可走,而是除此之外,已无法让他心安!
殿堂上,虞姬和霸王还在唱,字字句句都如把把尖刀直插他的心头
他知道白帝是故意要通过她的口,唱给他听这一出
旋舞中,殷夜来来到他面前,捧起了案上的一盏金杯,他一震,下意识地抬手接了,她却在一笑后又旋舞着离开,曼声唱:&ot;劝君王,饮酒听虞歌,解君忧闷舞婆娑赢秦无道把江山破,英雄四路起干戈自古常言不欺我,成败兴亡一刹那宽心饮酒宝帐坐,再听军情报如何&ot;白墨宸茫然地接着那一杯酒,手第一次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只觉得血从脚底往天灵盖上冲来,几乎令他握不住手里的酒杯,便要再度拍案而起,和白帝彻底决裂
然而,时间还没到……他必须再忍一忍
接下来,便是那一段著名的剑舞
琵琶声一转,从凄婉低回转为急切,旁边乐师檀板加急、鼓声渐密殷夜来足尖一顿,也忽然收敛了柔媚轻盈的舞姿,拈着一尺多长的簪子,纵横而舞‐‐那是剑之舞,姿态优美,洒脱舒展那种凛然之美,震慑了满殿的人
从来没有人想过,这个青楼出来的女子,居然还能舞出这样的气势!
&ot;好!&ot;窅娘看得出神,竟然忘记了片刻前的恐惧,情不自禁地叫了一声
白帝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空桑统帅,却发现对方在出神‐‐特意点了这一曲《霸王别姬》,原本是敲山震虎的手段,意在提醒对方若继续不知好歹,即便是盖世英雄,也不免和中州的那个西楚霸王落得一个美人丧命、自刎乌江的下场
然而此刻,白墨宸的脸色还是沉如水,注视着殿上的歌舞,没有丝毫示弱的模样‐‐这个男人被逼到了现在这个境地,居然还能这样不动声色!
白帝忽然间有一种挫败感,恶毒的念头再也难以控制地从内心升起:算了!如果这个人再不知好歹,那么,就算再舍不得,也得把他给清除了!这样也不错,至少这么一来,眼前这个垂涎已久的女人从此后就彻底归自己了!
剑舞到了极处,满殿只见白衣闪动,游走无方
遥想当时垓下之围,十面埋伏,那个女子怀着心死之心在中军帐下持剑而舞,曼声做歌‐‐十年征战,十年相伴,到最后看破这红尘债孽,彼此相互拖欠,不过是三生未了的缘
这一剑之后,便斩断今生所有的牵绊
那个唱霸王的优伶终于惊魂方定,入了戏,声音洪亮地唱出了那千古绝唱:&ot;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ot;虞兮虞兮奈若何‐‐那一瞬间,坐在上首的男子如受重击,竟潸然泪下!那一行泪滑过钢铁般的脸颊,坠入酒杯中,激起了微小的回声,随即消失无痕
刹那间,白帝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满意的表情
原来,方才白墨宸这样的表情,并不是无动于衷的出神,而是沉湎戏中无法自拔这一出《霸王别姬》真是点得不错,敲山震虎,恰恰掐住了这个钢铁般男人的要害
此刻,殷夜来执簪起舞,曼声应:
&ot;汉兵已略地,四面楚歌声大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ot;白墨宸在歌声里缓缓站起,朝着帝君的席位侧过身去,弯下腰去捡那一块被扔在阶下的虎符‐‐手似乎有千斤重,一分分地伸出,最终握紧了那一块片刻前丢弃的虎符他终归还是屈从于帝君的意愿,被那只翻云覆雨水控制
看到屈膝的统帅,白帝满意地端起了一杯酒墨宸这样钢铁般的性子,终究还是为了一个女人向他妥协了啊……
然而刚得意地想到这里,喉头却是忽然一窒,这杯酒顿时喝不下去耳边风声一动,他身不由己的往前踉跄了一下,几乎撞倒了案几空桑皇帝惊愕地抬起头,却看到一张美丽绝伦的脸上就在不到一尺的地方‐‐殷夜来不知何时已经旋舞了过来,靠在了身侧
他们离得这么近,女子唇里呼出的芳香气息几乎可以直接吹进自己的嘴里白帝心里一荡,思维空白的瞬间,有一种香艳的错觉‐‐
然而,那一支尖利的金簪,却正抵在自己左颈动脉上!
变起突然,不止是坐得近的宰辅和白帅,连下面乐师和歌姬都震惊地停下来,看着高处金座上挟持了帝君的舞姬,目瞪口呆大殿上忽然寂静如死,只听得见一片错落急促的呼吸声,片刻后,那群人才醒过来似的发出一声惊呼,扔掉了手里的乐器,争先恐后地跑出了光华殿,沿路大呼:&ot;刺客……有刺客!来人!&ot;
这一瞬之后,白帝也回过神来了他不能动弹,眼睛却在着急地四处看‐‐寒蛩、寒恐呢?那个寸步不离的影守,如今去了哪里?
&ot;帝君!&ot;宰辅失声惊呼,一下子站了起来,似要冲过去救驾
&ot;别动!&ot;殷夜来立刻低声厉喝,手腕微微一用力,尖利的金钗划破了白帝的侧颈,一行殷红的血流了下来,白帝闷声痛呼,却立刻咬住了牙‐‐他根本不是一个软弱无能的皇帝,此刻生死关头,倒不曾乱了阵脚
宰辅不敢再动,只是求助似的看向了一侧
&ot;夜来,别这样&ot;白墨宸疾步走过来,压低了声音,&ot;你太冒失了!&ot;&ot;别这样,又该怎样?还有别的方法么?&ot;她看着他,声音却透着一股决绝,&ot;你是想违背良心做一个千古罪人,还是想做一个欺君犯上的不臣之人?两个罪名,你总得挑一个!如果你还不能决定,我现在已经替你决定了&ot;
&ot;……&ot;白墨宸一震,没有说话
她的性格还是如此决绝,和十年前不曾有稍微改变‐‐十年前她可以为了家人头也不回地踏入修罗场,几天前可以为了被侮辱的青楼姐妹一怒杀死贵族王孙,如今在情势危急之下,她竟然选择了挟持帝君!
他的脑子一时间有点乱,没想到要怎样化解面前这个几乎到了绝境的局面
&ot;听着,立刻下旨,放墨宸出宫!&ot;殷夜来却已经转过了头,语气森然地对白帝道,&ot;撤除外面的侍卫,调走帝都里巡逻的缇骑,备好车马和通行令牌‐‐否则,别怪我马上就要为外头那几十个枉死的姐妹报仇!&ot;
白帝似还没有回过神来,喃喃:&ot;什……什么?&ot;
&ot;怎么,不相信我会这么做?&ot;殷夜来忽然笑了,附耳在白帝耳边说了一句什么帝君脸上露出匪夷所思的惊骇来,一瞬间竟然剧烈的发起抖来:&ot;你……你难道就是……&ot;&ot;现在你相信了?&ot;殷夜来冷笑,&ot;放人!&ot;
&ot;好……好!&ot;不知道她说了什么,阴枭的白帝居然忽然没了脾气,立刻毫不犹豫地点头,&ot;立刻放……立刻放!出入禁宫的令符就在朕怀里,你拿去吧……&ot;殷夜来一手用金簪逼住他的咽喉,一手小心翼翼地伸出去,探入他怀中‐‐就在那一瞬,白帝身子猛然一震,脱口啊了一声!殷夜来只恐有诈,连忙缩回手然而就在那一刹那,只听&ot;噗&ot;的一声,她看到自己收回的那只手上居然沾满了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