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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第1页)

开戏第一天,夏天兴致勃勃地也去看了,他要看看二红的戏唱得到底有多好。夏天站在人堆里,嘴里嗑着瓜子,伸着脖子看台上演出,有那认识夏天的说:&ldo;给老婆捧场来了?&rdo;夏天笑笑,依然伸着脖子看台上。台上二红和一白面书生正缠绵悱恻眉目传情,由于二红戏功好,就越发显得情真意切相思入骨。那认识夏天的就又调侃夏天:&ldo;你老婆演的好戏啊。&rdo;夏天本来就看得不自在,听人这么一调侃,脸上就挂不住了,转挤出人群,远远离开戏台,遥观了一会儿,依然觉得场面扎眼唱词刺耳,大感没趣,胡思乱想难怪二红对他冷淡,原来尽在台上恩爱缠绵了。夏天越想越没趣,干脆戏也不看了,信着步子往回走,不知不觉地走到了三月的门诊前。夏天对着门诊前的广告牌子发了一回怔,苦笑自己的腿怎么把他搬移到这儿来了。夏天想回家,腿却走不开,手更是掀开了宽条子的塑料门帘。门诊里静悄悄的,没有一个病人,连三月也看不到。诊所里散发着淡淡的药水味,夏天对这药水味很熟悉,这药水味对夏天有种强烈的安抚效果,仿佛三月的体香。夏天正奇怪三月哪去了,忽然看见白色的药架后站着一身白衣的三月,正无声无息地看着他。夏天吓了一跳:&ldo;躲那儿干嘛?&rdo;三月不回答夏天:&ldo;二红不是回来了吗?&rdo;夏天不由生出一股怨气:&ldo;回来了,正在那儿唱大戏呢,风光得很。&rdo;三月闷闷地说:&ldo;那你还来这儿干嘛?&rdo;夏天也闷闷地说:&ldo;心里烦。&rdo;夏天突然又想说说那只鸟了,&ldo;这一唱戏,那鸟是不敢来了,戏台离槐树那么近。&rdo;三月不想说鸟,只想说二红:&ldo;这么些年了,你们怎么就没要个孩子,你看她那身段,窈窕得风摆柳似的。&rdo;夏天苦笑:&ldo;二红舍不下唱戏,再说感情是风摆柳就能摆平的吗?反是越摆越不平。&rdo;两人不再说话,从外面传来二红那迷人的清晰的唱腔,绵软微哑,有种独特的凄美,在衣带镇上缭绕。三月听了一会儿,心里生出一阵迷惘,像是自语又像是说给夏天:&ldo;她心里也不甜,总是这么唱,心境不悲苦也要给唱得悲苦了。&rdo;午后的阳光绵软无力地充盈着诊所,三月和夏天各怀心事地对坐着,均感对方光明而又虚幻。

下午戏散后,夏天闲着没事,也不到做饭时间,就又去戏台那儿转悠。前台的观众都已走散,有几个小贩还在台下支着摊子,看样子留待夜戏时继续做生意。台下纸屑果皮一片狼藉。

夏天转到后台,演员大多卸了装净了面干各自的私事去了,还有两个身着戏衣的演员像在那儿切磋演技或是传教身法手式。夏天一手掀开幕布,将颗脑袋探进里面。那女的是二红,正双手巧翘兰花指拢在眼前徐徐推出,含羞带娇地念白:&ldo;我把你个冤家‐‐&rdo;对面那个长相俊俏的白面书生躬身敛袖施礼,一双圆目滴溜溜地看向二红,恰在此时,夏天的头从幕缝中钻进去,大眼和二红的美目接个正着。二红猛可看见夏天,不禁怔了一下,脸上顿时褪了娇羞的神色,兰花指改成甩袖,向那书生,更是向着夏天,甩出一个水袖,又甩出一个水袖,然后收式罢演。两个水袖甩得那书生一头雾水,连不懂戏的夏天也看出来这时节哪该甩水袖啊。

夏天好象看了不该看的情节,尴尬地向二红点点头,又向书生点点头:&ldo;你们接着练,接着练。&rdo;二红没理夏天,边脱戏衣边向书生说:&ldo;这段戏的重点就这些,咱们有时间再练吧。&rdo;书生不认识夏天,看看夏天,又看看二红:&ldo;他谁啊?&rdo;二红将戏衣在衣架上撑挂好,面无表情地说:&ldo;我老公。&rdo;

二红跟夏天回到家后,夏天努力拿出殷勤的样子帮二红做饭烧菜。二红也向夏天表示着她的温婉,但她的温婉里有着分寸和矜持,不含有柔情和爱欲,夏天被得体地屏在温婉外面。

吃晚饭时,夏天想起二红甩的那两个不合时宜的水袖,就停下筷子问二红:&ldo;那含情脉脉半推半就的时节,怎么会甩出两个水袖?&rdo;二红不动声色:&ldo;哪两个水袖?&rdo;&ldo;我在后台看到的那两个,好象还冲着我来的。&rdo;夏天毫不含糊。二红看了夏天一会儿,放下筷子,向着夏天虚拟着甩出左手,接着又甩出右手,然后呀一声,声音娇哑地唱:&ldo;呀,那人,你看这红尘纷纭苦海无边,好不不愁煞人也。&rdo;唱完,淡淡地问夏天,&ldo;这两式水袖不在这儿甩出又该在哪儿甩出?&rdo;夏天想说不是这句唱词,而是那句&ldo;好把你个冤家&rdo;,想想,隐忍了,两人就又闷闷地吃饭。这样吃法让夏天不自在,就想找话说轻松一下:&ldo;镇上来了一只奇怪的大鸟,平常就落在戏台旁的那棵大槐树上。&rdo;二红不想听夏天说鸟,以前她每次回家,一看见夏天那一笼笼挂满院子的鸟就生气,就忍不住骂夏天不长进是鸟人,不知何时她再回家时不骂夏天也不骂鸟了,好象既看不见鸟也看不见夏天了。有时夏天倒倒希望她骂骂自己和鸟。二红对夏天的鸟话置若罔闻。夏天不认趣,一说起鸟就忘乎所以:&ldo;那只鸟的叫声很凄厉,怎么听怎么像女人在大嚎。它看起来很凶猛,长喙利爪的,别的鸟都怕它。&rdo;二红甚至没看夏天一眼,她吃完饭就匆匆出门赶夜戏去了。

夏天既没有去看二红的夜场,也没在戏散后去接二红,他躺在家里,听着夜深人静远远传来的唱戏声,心里堵得慌,在床上辗转翻侧越想越烦,直到夜戏散场二红回去家,他的心一下平静下来,假装睡着,支耳听二红开门进来接着开灯,他想这阵子二红该上床了,下面却没了动静,他猜不透二红在干什么,睁开眼想看看,却见二红站在床边悄无声息地看着他,脸上的神情既疲惫又迷惘。他吓了一跳,二红也感到意外:&ldo;没睡?&rdo;夏天假装才睡醒:&ldo;这不才睁眼。&rdo;二红上床躺下,她身上的女人气味,让夏天有一阵子想干点夫妻间最根本的事,他真的有点按捺不住了,又不知如何开始,就侧身看看着二红。二红脸上还残存着没洗净的油彩,让夏天觉得眼前的二红有点迷幻。二红一上床就睡着了,和夏天连句温存话都没有。夏天看着看着就生出些气愤,这气愤越生越多,最终把他体内那点欲望挤兑得无影无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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