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啸东自己抬腕看了手表,发现时间的确是还有富余,就腿脚僵直的走向座位:&ldo;既然还有一个多小时……你又何必要这么早就把我打扮好?&rdo;
白喜臣晓得葛啸东现在行动不大灵便,可又不好因此怠慢了李总指挥,所以索性早做打算,横竖穿戴利落后周身也是舒服。
慢慢的在椅子上坐了下来,葛啸东以手掩口,&ldo;吭吭&rdo;咳了两声。
他因为水土不服,最近气管有些发炎,时常就要犯咳嗽病。白喜臣听他那声音仿佛是从胸腔里咳出来的,便不禁替他痛苦,忙不迭的要去找消炎药片给他吃。而在他拉开装药抽屉的那一瞬间,顾云章的队伍已经鬼魅般登上了指挥部背倚着的后山顶上。
五门迫击炮也被千辛万苦的拉了上来,此刻一字排开摆在最高处。炮手将炮口缓缓调转向下,瞄准了山中平地上那一片糙皮房屋。
糙皮房屋的周围是森严壁垒的,全副武装的士兵们一队队巡逻而过,无人意识到灭顶之灾已然逼近。炮口隐藏在山顶糙树的阔叶之中,黑洞洞的独眼漠然瞪视了下方世界。
顾云章拖着卡宾枪,无声无息的走过来,靴底沉重碾过鲜嫩糙精同渺小昆虫。
白喜臣终于从抽屉中翻出了那只药瓶。直起腰拧开瓶盖,他将两粒小药片倒在手中,随即把水杯也端起来送到了葛啸东面前。
葛啸东正在出神,对于眼前的水与药视而不见。白喜臣见状,就轻声唤道:&ldo;将军?药。&rdo;
葛啸东打了个冷战,如梦初醒似的把视线落在了白喜臣那托着药片的手掌上。
接过药片送进嘴里,他喝了一口冷水仰头咽下,想要再来一口时,杯子却是空了。白喜臣看他没有喝够水,就十分自责,赶忙接过杯子笑道:&ldo;您稍等片刻,我这就出去找热水回来。&rdo;
葛啸东向他做了个阻拦的手势:&ldo;不,我不急着喝水,你还是先去电报科,让人给顾云章发电,让他不要乱跑,马上带兵到南邦来!&rdo;
白喜臣不着痕迹的一皱眉头:&ldo;将军,您现在还惦记着他……&rdo;
葛啸东挥了挥手:&ldo;去吧。&rdo;
白喜臣实在是看不得葛啸东为顾云章乱操心,就忍不住多说了两句:&ldo;将军,他可能根本就不会服从指挥部的命令。况且自从他们撤离孟勘之后,这些天一直都没有音讯,兴许是找地方去当土匪了呢!&rdo;
葛啸东很平静的又挥了挥手:&ldo;去吧去吧,美国人的援助马上就要到了,他回来有好处。&rdo;
白喜臣不敢深劝,只得摇头叹息着奉命出了门。
葛啸东寂寞的坐在房内。眼望着门外白喜臣那渐行渐远的背影,他端起杯子作势要喝‐‐这才想起没有水了。
后山顶上。
迫击炮口已然分别瞄准了下方几处房屋。炮兵将炮弹送入膛中,机枪手们也在山石树木后做好了she击准备。
顾云章站在阵前,慢慢抬起了一只手。
短暂的犹豫过后,他的手在空中骤然落下!
白喜臣甩开手臂走在灿烂阳光下,远方天际传来了一阵尖锐含糊的声音,仿佛是有大鸟在遥遥枭叫一般。
他在最初的那一瞬间还没在意,一身轻松的继续前进‐‐然而就在一秒钟之后,他忽然反应过来了!
在转身回去的那一刹那,他看见一枚炮弹从天而降,准确无误的将指挥部办公室炸成了烈日下的一簇昏黄烟花!
随即就是山崩地裂般的大爆炸!炮弹接二连三的破空而至,把山间这片空地变成了烟雾漫天的修罗场。白喜臣无视了近在咫尺的毁灭和死亡,他只是拔腿狂奔向已成青烟废墟的总指挥部,口中嘶声的呼喊着将军!
炮击只是这场单方面袭击的序曲,埋伏在山上的重机枪随即轰鸣起来,把山下变成了枪林弹雨的世界。白喜臣如有神助一般完好无伤的跑到了指挥部处,跪下来开始用手去扒那被炸碎烧黑了的糙皮泥片。
手指擦过火苗,弹片掠过头顶,他执着而疯狂的搜寻着葛啸东的尸体,然而最后就只寻到了一柄焦黑弯曲了的中正短剑。
单手攥着那把滚烫的短剑,他哆哆嗦嗦的抬眼望向天空,喉咙中发出了含混而颤抖的哭泣呻吟。
&ldo;将军,将军……&rdo;他在轰天撼地的大爆炸中喃喃呼唤了,随即从腰间拔出手枪抵在了太阳穴上。
&ldo;将军,将军……&rdo;他泪流满面而又惶恐万分的自语道:&ldo;您等等我……&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