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寿的喊声却如同利刃般划破寂静的黑暗,很快便惊动了外面巡逻的侍卫们。
等到第二日天亮,侍卫便将多寿口述画押的认罪书给送了上来。
阮清绮本还有些困倦,想要赖个床什么的,听说后立时便从被子里爬了起来,靠到萧景廷的身边,非要跟着一起看。
萧景廷昨夜里连“反间计”都说了,现下认罪书都有了,自不会捂着不给阮清绮看。所以,他只略一沉吟,便伸手将靠在自己身边的阮清绮揽入怀中,摊开那呈送上来的认罪书,两人一起看着。
因着两人此时都还未起,身上皆是穿着丝绸寝衣,披散着一头乌发。
阮清绮被萧景廷揽入怀中时候,甚至还能嗅到对方身上那若隐若现的御香,赧然间,她垂下眼,眼睫跟着往下一扫,眼角余光便又瞥见了两人垂落交缠在一起的乌发。
此时此刻,阮清绮仿佛才隐约明白了什么是“结发为夫妻”,她多少也觉有些脸烧心跳。
幸好,多寿的认罪书就摆在眼前,阮清绮还是强压下了自己心口那鼓噪的心跳声,尽量将自己的注意力搁在那封认罪书上。
多寿能在淑妃身边服侍,能被阮修竹指派来做这等事,自然是很有些个头脑口才的。大概是昨夜里死里逃生,他真就豁出去了,竟是半点都不隐瞒,原原本本的将事情从头到尾的说了一遍。
原来,多寿本是农家出身,因着家中贫寒,孩子又多,家里人方才将他这个小儿子送入宫中讨生活。因他颇有些个小机灵,入宫后竟也混得不错,时不时的还能往家里捎些东西,家里也拿着银钱开始做点儿小生意,不知怎的就和阮府的一个管事认识了。
家里人不知其中轻重,多寿这在宫中做事的却是个心如明镜的,几番往来后便也有些心照不宣了,暗地里为阮家传递消息。
一开始,多寿也并不十分在意——这种给人传递内廷消息的事,宫里人不少都在做,便是上头皇帝皇后也未必不知道,只要不太过分多是睁只眼闭只眼罢了。再者,以阮修竹阮首辅这般地位,多寿自觉自己给他做事也算不亏。
只是,随着两边往来日久,阮家自然不会仅仅满足于那些谁都能得来的小消息,偶尔还要多寿替阮家在宫里做点事情。一开始,多寿也有些担心,可他也已经与阮家搭上了线,消息都已经传了,一家人在宫外指着他过活,他已然是没了退路,不做也的做。
于是,一步退,步步退,几年下来,多寿被拿捏着,彻底成了阮家埋在宫里的钉子,由人拿捏。再后来,陆太后与阮首辅商定婚事,迎阮家女入宫为后,阮修竹也已打算好了要将多寿安排在坤元宫。谁知,陆太后一转头又给皇帝纳了三妃,阮修竹便也改了主意,转手便将多寿安排到了淑妃宫里,以备不时之需。
阮樱樱落马那日,阮修竹也是真的气急了,这才想起要动用多寿这个早便埋在淑妃宫里的棋子,如此既能除去阮清绮这个一直忤逆他心意的女儿,也能误导所有人以为这就是普通的后宫之争。顺便,他还能坑一把得罪过他的英国公府——倘一件事牵扯到了皇后、德妃、淑妃,那么贤妃又如何能够置身事外?
多寿这些年下来被阮修竹当狗似的训着——听话就给好处,不听话就给教训,实是被驯软了骨头,又有一家子捏在阮修竹手里,自也不敢反抗,索性便依着阮修竹的吩咐做事,故意趁夜潜入德妃的玉棠殿,“无意”间让德妃看见他那张脸,先是引德妃怀疑淑妃再然后,他就可以寻机将事情推到阮清绮这个皇后身上,至少也要引起皇帝的疑心,毁了阮清绮的名声
只可惜,多寿昨夜跳入净室时,还没开始表演发挥就被阮清绮唤来的侍卫给制住了,甚至都没能来说上几句话就被堵住了嘴压了下去;哪怕是多疑如萧景廷,似乎也没有半点疑心,竟是一句话也没多问,直接让人将多寿给押了下去。
这一切都出乎了多寿的意料,更出乎意料的是阮家居然趁夜派人灭他的口。甚至,那些人竟还不愿意放过他的家人也正因此,多寿才知道什么是与虎谋皮,终于狠下心来,唤了侍卫救命,顺便将这些事情都一五一十的供了出来。
阮清绮靠在萧景廷胸前,认认真真的看完了这份认罪书,心下不由也有些感慨:“也不知道宫里还有多少个‘多寿’。”
就阮家这埋钉子的耐心与手法,想想就觉可怕。
萧景廷却是不以为意,随手将认罪书往边上一搁,然后便安抚似的抚了抚阮清绮的鬓角,沉声道:“既是钉子,无论多少个,总是能够一个个的□□的。”
听他说得这般轻松,阮清绮那点儿的紧张感慨也都烟消云散了,甚至还有点儿想笑。但她还是抿唇忍下了,转开话题问道:“对了,多寿是怎么想通的?我瞧他昨晚上演戏还演的挺投入挺认真的,这才一个晚上就改了主意?”
说着,她眸光一转,看向萧景廷,问道:“是你昨夜里和我说的‘反间计’?”
萧景廷微微颔首:“他既是想要演戏,自然是要找个人陪他一起‘演’。”
其实,若真是阮修竹要灭口嫁祸,用得必是见血封喉的剧毒,绝不会给人挣扎求生的机会。只是,那种生死一线的恐怖总是很容易让人惊慌失措,很轻易就能打破一个人心里的防线。处于死亡阴影下的多寿自然不会意识到其中的疑点,反到是果断的改了主意,彻彻底底的供出了阮修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