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太后见着燕王,不由也是挑眉,再不复先时的倨傲冷淡。她一叠声的吩咐左右为燕王看座,嘴上则是揶揄般的笑叹道:“可算是来了一个——我还当你也似皇帝一般,整日里忙着,都懒得来过来与我说话了。”
燕王微微颔首,也笑应了一句,抬步上前落座,姿态甚是从容。
阮清绮眼角余光下意识的往阮樱樱处瞥了眼,紧接着便道:“你也下去吧。”男主都来了,再把阮樱樱这个女主留在这里招人眼可不大好。
然而,阮樱樱此时却不大愿意就这么下去。
本来,她和徐氏两人都好端端的坐在下面,偏偏这些人却要将她唤了上来,永乐长公主对她冷嘲热讽,阮清绮这个长姐也是冷眼旁观如今,这才说了几句,见燕王来了,她们又要赶她下去!
这些人,真是太过分了!简直是将她看作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傻瓜,故意轻贱她!拿她玩乐取笑!
阮樱樱心下这般想,倍觉屈辱,委屈的都要掉下泪来。好在,她也知道轻重,心知如今是在宫里,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不敢当面反驳阮清绮的话,便垂下头,细声应道:“是。”
应声的同时,她咬了咬唇,眉睫低垂着,眼角余光却又往燕王处瞥了眼,随即又怯生生的收了回来,委委屈屈的模样。
她心下自是盼着燕王能替她做主出气的。适才,她看着燕王时,燕王也在看着她,虽然两人只对视了一眼,可她却知道燕王和这些人都是不一样的——他是将自己看入眼里,将自己放在心上的。
然而,燕王却侧头避开了阮樱樱的目光,并未开口。
到是陆太后,她适才居高临下自然将阮樱樱与燕王之间的眉目互动看在眼里。她既不喜欢阮家也不喜欢燕王,反而主动开口为阮樱樱解围:“行了,下去做什么,难得见着这么个可人疼的姑娘,便叫她坐我边上,陪我说会儿话吧。”
陆太后开了口,很快便有內侍替阮樱樱安排了位置,就挨在陆太后身边。
阮樱樱颇有些惊喜,又觉忐忑,下意识的看向燕王,然而燕王仍旧未有动作。她心下略觉失望,只得怔怔坐下了。
陆太后将她的表现看在眼里,神色稍缓,颇是亲近的握住了阮樱樱的手,闲话般的问道:“你这孩子,听说你是为了给你母亲祈福,这才发愿要三年不嫁的?”
阮樱樱闻言一怔,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应对,搁在膝上的双手绞在一起,好一会儿才垂下头,低低的“嗯”了一声。
陆太后垂眸看她,又叹了口气:“你这孩子,有孝心是好事,可姑娘家的芳华可贵,怎好就这样耽误了”
陆太后这话可算是说到了阮樱樱的心坎里,她心下自是颇以为然:这话本就是阮修竹当初为了推拒燕王求亲方才放出去的,阮樱樱也是事后才被告知的,因着“孝”字压头,她又一贯要在阮修竹面前端出懂事乖巧模样,自然不会出言反对。可,让她这么个已经及笄了的姑娘再在家里守个三年,她这心里终究还是不大愿意的如今陆太后开口道出她的委屈,倒叫她倍觉妥帖。
当然,委屈归委屈,阮樱樱面上还是竭力端出乖巧模样,颔首应声道:“回娘娘的话,母亲养我,恩重如山,既是为了母亲祈福,三年五年我都是愿意的。”
陆太后也不知是不是听出了她的口是心非,深深看着她,语声轻轻,意味深长:“你一片孝心,真心实意的为你母亲,这自是好事。只是,做母亲的却也未必舍得叫你如此。”
阮樱樱微微一怔。
说着,陆太后又看了眼身侧的永乐长公主,倒是难得的显出了些慈母模样,一副推心置腹的模样:“都说‘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父母总舍不得儿女,可做父母的也不可能一辈子陪着儿女。我与先帝只永乐一个女儿,视若掌珠,宝爱非常,再不肯轻易许人可,先帝临去最不放心的也是永乐,必要看她得遇良人,嫁出宫后才能放心。”
永乐长公主听得陆太后这话,微微有些动容,眼睫微敛,遮住了眸中神色。
阮樱樱更是十分感动,眼眶微微有些红,眸子乌黑湿润。
阮清绮简直不忍直视,有意说上几句却又不知如何插嘴。
幸好,另一边的燕王似乎也听不下去了——阮樱樱单纯,只当陆太后是为她着想,可陆太后分明是另有计较。
燕王略一沉吟,终于还是咳嗽了一声,开口道:“对了,这样的日子,驸马怎么没来陪公主?”陆太后将话说得这般漂亮,说什么“得遇良人”,看着真就是慈母心肠,可这宫里宫外谁不知道永乐长公主与驸马不和,几成怨侣的事情?
永乐长公主闻言脸色微变,又是难堪又是恼羞,偏她最爱面子,还要强撑着,勉强一笑,解释道:“驸马还有旁的事呢,不好时时陪着我。”
“原是如此。”比起陆太后,永乐长公主显然更好拿捏,燕王不过一笑,神色淡淡,语声也是不疾不徐,端足了长辈的架子,“也是,你与驸马感情一向都是极好的——本就是表兄妹,亲上加亲,又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京里不知多少人暗中艳羡这般的良缘。”
燕王满口夸赞,永乐长公主却是越听越气,下意识的去看陆太后,只盼陆太后为她出气。
陆太后却是不为所动,仍旧是端坐在哪里,连笑容也不曾有半点变化,只是道:“好了好了,不说这个。今日沐佛节,燕王也是难得入宫,我们先举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