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绵长,发源于巅堂山,延绵数十里后越过白齐山,淌过枫林,汇于南庄门前葱草中。玉竹独爱用清河的水浇园,玉蔻喜欢用郭尉手削的蒿竹捕鱼,鱼汤鲜美,蔬果欣荣,配以青山绿水烟雾缭绕,恍若天上人间。
晨起日光好,山雾渐散,白雅将凌乱的头发随意挽了个髻扎于脑后,米白的棉裤被高高撩起,细腿探入凉水中,手拿蒿竹,抬步涉水紧随玉蔻身后。
蒿竹在阳光下愈显尖锐,一动三晃,看得岸边的玉竹心惊肉跳。
&ldo;小姐,仔细些!&rdo;玉竹将手边在洗的衣物撂下翘首以望,眼看两人欲往深处走,忍不住高声提醒。
&ldo;嘘!&rdo;白雅回头,怕玉竹惊扰了刚游出来的鱼儿。
玉竹只得干着急,眼神有些生无可恋。她身份贵重的小姐竟像野丫头似的跟着丫鬟身后在河里捉鱼。在南庄这两年,小姐一次又一次打破了她对贵女的认知。
纤细的手腕在阳光下盈盈发白,蒿竹蓄势待发,主仆二人屏住呼吸一左一右注视着懒洋洋不知凶险的游鱼。
突然,白雅动了,动作生涩宛若稚兔。
&ldo;啊!&rdo;高亢的声音让手中的蒿竹拐了个方向险险地擦过脚边,白雅惊魂未定,涉水声由远及近,手腕一紧,不待她惊呼,人已被护于身后。
原本守在岸边的郭尉早已顾不得尊卑,闻声下水,攥着白雅的手往身后带。
&ldo;怎么了?&rdo;玉竹一脸惊疑,她是被玉蔻突然的尖叫声给吓着的,连裙摆都来不及提就赶着下河。
玉蔻颤着嗓子道:&ldo;死……死人!&rdo;
玉竹脚步一顿,顿了几秒后继续抬步向前。
白雅在水里挪了几步,错开郭尉的身子,顺着玉蔻颤抖的手指看去,倒吸一口凉气。
草丛弯角处漂浮着一个人,黑色的头发在水中散开,张牙舞爪的甚是惊悚,黑发中是一张煞白的脸,身下聚着一堆游鱼,吃饱喝足的游鱼躲在尸身下,半截鱼头若隐若现。
呕……猛然想起今晨异常肥美的鲜鱼粥,白雅几欲作呕,攥着郭尉的袖子忙撇开头,再不想看第二遍。
&ldo;让开。&rdo;郭尉朝玉蔻冷声道,玉蔻脸色难看地侧了侧身子。
&ldo;小姐,不若我们先回去?&rdo;玉竹脸色苍白,心里怕得紧,更恐白雅受惊。
&ldo;不急。&rdo;前世她常躺医院,见多了生死离别,如此可怖的死相却第一次见,但她是主子,既然来到这世间,有些事总要经历。
郭尉单手将尸体捞起放在草坪上蹲身细查,将尸体翻了几翻后朝白雅道:&ldo;十六七岁,昨日死的,估摸在水里飘了一晚,尸体已开始腐烂。&rdo;
白雅将帕子递了过去,徒手捂住口鼻细细打量,只是尸体脸上布满了被泡得发白坑洼,还有几块紫得发黑的淤青。
&ldo;不若送官。&rdo;如此穿着应是附近的村民,送官指不定有人认领,至于尸体脸上的伤,自有仵作验断。
郭尉瞅着尸体指甲上的淤泥沉默不语,白雅一时不察,倒是玉竹看得明白,委婉道:&ldo;山路遥漫,不若我们先沿着河流附近搜寻,指不定就寻到人家了。&rdo;
诺大的南庄仅郭尉一个武功高强的护卫,余下的要么手无寸铁要么不堪重任,下山上山一去一回还要到县城道明缘由,恐要费上两三日,期间若发生点什么,哪怕她死了也赔不起小姐矜贵的性命。
&ldo;也好。&rdo;白雅险些忘了这具身体的身份。
两年前她死于手术台,带着前世的记忆以卫国公府嫡女白雅的身份重生,现年十二。
郭尉将尸体拉于一旁,被泡得湿冷的麻衣突然裂开了一道口子。
&ldo;啊!&rdo;玉蔻惊呼,原来,尸体麻衣下竟遍布伤口,紫黑色的印痕一直从胸口延至腹部,看着触目惊心。
&ldo;这……莫不是被打死的?&rdo;玉竹小脸煞白。
打?看着更像性虐,上半身如此,下半身不必看也猜到了。
白雅将干呕忍下:&ldo;清河的上游是白齐山?&rdo;
玉竹忙将坠在心头的惊惶掩去,她比小姐还要长两岁,可不能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模样。
玉竹佯装淡定道:&ldo;是的,奴婢上次去县城采集,亲耳听县里的人说的。听闻这条河流还经平央城,是当地有名的渊河。&rdo;
冤河?白雅精致的眉宇轻皱,思忖了片刻,浅色的眸子转向郭尉:&ldo;尸体不能久放,送官为上。&rdo;虽说失贞自杀的女子在古代比比皆是,但如果是虐杀呢?她不是善人,却也不想因此对不住一个冤魂。她尚能重生,谁知道在她们看不见的地方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存在,如今的她尤敬鬼神。
郭尉道:&ldo;让谭青去。&rdo;
谭青是另一名护卫,年十六,身子不比郭尉壮实,她对他的腰力表示怀疑。
玉蔻语气讪讪:&ldo;谭青前日扭到腰了,怕受不住。&rdo;不然今日也不会不在。
哪怕腰没扭她也觉得不适宜,十六岁搁在现代还只是个中学生,能有多大的力气?白雅心宽,半商量半安慰道:&ldo;庄里还有玉竹,你且不必忧心。&rdo;左右不过两三天,她的继母白萧氏远在阳安城,也翻不出什么风浪。
郭尉虽冷情,对白雅却是不同的,况且白雅瞧着软糯,却是说一不二的主,本着快去快回的心思郭尉一刻也未停留扛着裹好的尸体独自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