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砂蜷起双膝,动了动酸涩的眼睛。
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紧跟着大门被人猛然推开,几个身影跌跌撞撞地奔进,见到床上的芳准,都大吃一惊。
&ldo;师弟!&rdo;有人叫了一声,话没说完,声音却哽咽了。
胡砂一动不动,甚至没有看他们。她只是握住芳准的手,很小心地替他修理指甲。
金庭祖师面色如雪,定定望着芳准的尸体,隔了很久,才低声道:&ldo;他……走得痛苦吗?&rdo;
她慢慢摇头。
他眼眶泛红:&ldo;是吗?那就好……&rdo;
胡砂没有说话,还在沉默又温柔地替他修指甲。
有一个人慢慢走到床边,扶着床头瑟瑟发抖,缓缓跪了下去。胡砂木然地看他一眼,干裂的唇动了动,似是想说话,最后却还是没说出来。
是凤狄,他面上覆着一层黑纱,遮住眼睛,泪水顺着黑纱的边缘溢出来,脸上湿漉漉的。
事到如今,责怪他人或者责怪自己,都没有意义了。
胡砂将芳准最后一片指甲修好,眷恋地在他手上一吻,低声道:&ldo;芳准,我走了,等着我。&rdo;
他当然是不会回答的。
胡砂朝金庭祖师一揖,轻道:&ldo;师祖,师父的身体,麻烦你们带回清远好好保管吧。放在这里,实在让人不能放心。&rdo;
金庭祖师刚一点头,却见她转身要走,不由愕然道:&ldo;你去哪里?&rdo;
她没说话,只摇了摇头。
金庭祖师的眉头皱了起来,沉声道:&ldo;别去找青灵真君!你一介凡人,又能拿他如何?不过是白白送死!休得辜负芳准对你的一片庇护之心。&rdo;
胡砂还是摇头,忽而将袖子一甩,周身顿时被凛冽的寒气笼罩,眨眼间人已落在门外。
&ldo;我只是把神器送给他罢了!&rdo;
话音一落,人已消失。
如今,她有三件神器在身,虽然并未吸收其中的五行之力,但功力与平日截然不同。金庭祖师为着逍遥草的事情,与青灵真君斗了一场,元气亦是大伤,自知追不上去,只得回头吩咐:&ldo;芳凝,你跟着她,别让她做出什么傻事来!&rdo;
芳凝红着眼眶答应一声,回头见凤狄还跪在芳准床头一动不动。他心中恨极,真想将他一掌劈死,然而自己是个长辈,岂可对小辈出手?当下将袖袍一甩,狠狠把他甩倒在地,这才转身走了。
凤狄双目已盲,这一摔猝不及防,嘴角撞在床头,登时裂了个口子。他艰难地扶着床头起身,擦了擦血,倒让旁边的芳凌有些不忍,抬手扶了他一把,叹道:&ldo;唉,你这孩子……&rdo;
他朝芳凌一揖,转身摸索着,跪倒在金庭祖师面前,低声道:&ldo;师祖,弟子犯下大错,万死不能辞其咎。恳求师祖将弟子放逐断牙台,万刀剐死以谢罪。&rdo;
金庭祖师神情漠然,过了半晌,淡道:&ldo;你便是死了,你师父也活不过来,何苦再白白赔上一条命,还嫌最近清远死的人不够多么?&rdo;
凤狄嘴唇翕动,还要再说,金庭祖师摇了摇头,又道:&ldo;你不必再说。今日起,去灵岩洞闭关一百年,若踏出洞门一步,就自行了断吧!&rdo;
凤狄浑身发抖,到底压不住哽咽,额头重重撞在地上,却感觉不到疼。
金庭祖师将芳准的尸身抱起,飘然出屋,芳字辈的弟子们纷纷跟在他身后。这位清远的开山祖师爷,素日最疼自己的关门小弟子,又怜他病弱,无论他做什么都要让上三分,真真是把他当做亲生孩子一般。
世上最悲哀的事,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他素来稳健的脚步竟有些发虚,肩膀也隐约在发抖。
芳凌走过去低声道:&ldo;师父,还是让我来抱师弟吧。&rdo;
金庭祖师默然摇头,过了良久,又道:&ldo;凤狄,你须得知道,人总会做错事的,可不是所有的错事,你用死赔罪,就能解决。活着去赎罪,才更为艰难。你的性命,应当拿来做点有用的事,眼睛盲了,心难道也要继续盲下去?&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