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玄静从睡梦中惊醒。
周围一片寂静,只有阿灵在屏风外发出酣眠的呼吸声。巡夜的梆子响隔着庭院深深,从坊间的街上传来。
应该刚过四更天。
裴玄静翻身下榻,打起帘子叫阿灵:&ldo;阿灵快起来!帮我梳洗了去给叔父请安。&rdo;
&ldo;娘子你闹什么呀,天还没亮呢……&rdo;
裴玄静把迷迷糊糊的阿灵直接揪起来,&ldo;不早了!&rdo;
阿灵吓醒了。相处这几天,裴玄静无论悲喜总是从容不迫的,阿灵还是头一回见到她这样慌张。
两人手忙脚乱地收拾好。裴玄静从榻边抱起一个包袱就走,到门口时想了想,又将它放在门边的地上。阿灵看得莫名其妙,&ldo;嗳,娘子这是什么东西,放这儿干吗……&rdo;
裴玄静说:&ldo;走吧。&rdo;
两人往裴度的屋子走去,阿灵还在问:&ldo;娘子,阿郎的脚还没好呢,又不去上朝怎么会起那么早?&rdo;
&ldo;你拿好灯笼,仔细看着路。&rdo;
到了裴度的房外,竹帘已经半卷起来,窗内烛光摇摇,人影晃动。
裴玄静站到廊檐上,轻声唤道:&ldo;叔父婶娘,玄静来给你们请安。&rdo;
房门应声而开。杨氏的婢女倩儿吃惊地瞧着裴玄静,&ldo;是大娘子来了吗?快请进屋。&rdo;
这时裴玄静反而镇静下来,理了理衣裙,迈步进屋。
裴度端坐在镜前,正由杨氏给他梳着头。裴玄静便在他们二人身后拜倒请安。
一见到裴玄静,杨氏就抱怨起来:&ldo;你这个叔父啊,脚伤刚好了点儿就非要去上朝。圣上不是都让好生养着嘛,也不知道他着什么急。&rdo;
对这种话,裴玄静当然只能笑笑。裴度却将深沉的目光投在她的身上‐‐裴玄静太聪慧了,竟然真的看透了来自大明宫的无声命令。他意识到,自己的良好愿望或将落空,侄女似乎注定要卷入本不该属于她的巨大漩涡之中。
倩儿又来报告:&ldo;王义已经在门外候着了。&rdo;
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裴玄静转首望去,只能看见王义肃立在门边的粗壮身影,但她就是觉得,自己看见了王义那双混合了绝望与希冀的眼睛。短短的一刹那,她的手心里已经全是汗了。
杨氏唠叨着把裴度的头梳好了,裴玄静抢着说:&ldo;我来给叔父取帽子。&rdo;她一进屋就看准了,东墙边的帽托上搁着裴度日常所戴的幞头,便走过去举起双手。
&ldo;咦,怎么取不下来?&rdo;她叫阿灵,&ldo;你来帮我照一下。&rdo;
&ldo;哦。&rdo;阿灵端了烛台,慌慌张张地往裴玄静面前伸。突然&ldo;哎呀&rdo;一声,整个人往裴玄静身上倒过去。
&ldo;小心!&rdo;裴度和杨氏异口同声叫起来。
来不及了,烛火恰恰烧到裴玄静手中的幞头上。倩儿抢步上前,从阿灵手中夺过烛台,裴玄静也赶紧拍打幞头上的火星。可是黑纱面子上已经烧出好几个洞来。
杨氏气急,指着阿灵训斥:&ldo;你怎么搞的!&rdo;
阿灵刚想说话,右手却被裴玄静用力一捏。阿灵满腹的委屈和狐疑‐‐真不知道娘子是怎么回事,刚才明明好端端地站着,却伸出足尖将自己绊倒。惹出了大麻烦,又不许自己辩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