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曾看见过梁成帝脖子上常年佩戴的黑色细绳,一直以为只是菩萨佛像一类的坠子,却没想到却是把杀人利器。
&ldo;你怎么会知道!谁告诉你的!老五吗?不对,他……他不知道……为什么没用,为什么没有用!&rdo;
他在歇斯底里中更加狼狈了,仅剩的那一丝帝王的傲气正在渐渐消失。
傅沉摇着头,说道:&ldo;我一句话也不想同你们父子多说了,就这样吧……&rdo;
&ldo;等等!傅沉!&rdo;梁成帝大喊,他再一次会错了意,只当傅沉要动手杀他们,慌不择路地说道:&ldo;我虽……虽给你下了蛊,可……可此前从未想过真的要你死!你看,你从千歌城回来的时候,原本是死罪的,可我饶过了你,还让你继续当你的扶远侯!你母亲……当时我来不及阻止那个逆子,可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也只是个父亲而已,我也要替自己的儿子多想一步!&rdo;
傅沉了然,原来自己身体里这蛊,是梁成帝为了太子所下,他打的好算盘是若有一天傅沉威胁太子,便可发挥蛊虫的作用。
可现如今……
&ldo;哈哈,父皇!&rdo;天子仰面躺在地上,他听了满耳朵乱七八糟的东西,却也捋出了个大概,将傅沉想说的话先一步说了出来:&ldo;父皇,你说你是为了我,可你看,那个琉璃罐子,又是为了保护谁才碎的?&rdo;
面对如此质问,梁成帝动了动嘴唇,却终究没说出话来,脸色铁青。
而太子的笑却好似止不住了一般,他双眼通红,瞪着房梁,像是回想起了更多更有趣、更好笑的过往,笑声穿透耳膜,在大殿中反复回响,令人牙齿发酸。
而他的目光,便随着他越来越放肆的笑声而黯淡下去,他忽然想通了很多事情,也忽然觉得身体和精神都累得要命,笑到最后,尾音变成了一声叹息。
太子仰头看着右手里颤抖的刀尖,那里还残留着一点他父皇的血。
&ldo;你们互相算计吧!谋划吧!猜疑吧!我‐‐不奉陪了‐‐&rdo;
他右手的力量一卸,刀尖重重地砸下来,刺入他的胸膛。他没有丝毫耽搁地闭上了眼睛,脸上是终于得以解脱的快意。
梁成帝看得呆滞,他分明只有后肩上有一道小伤口,可却像是心里同样的位置被同样的力道刺了一刀,一阵接一阵不断地疼痛。
良久,罗战走上前去,将手放在太子颈侧,片刻后,他对傅沉点了点头。
宋语山已经为殿内无辜的人都抹上了解药,此时回到傅沉身边,傅沉对她说道:&ldo;回头告诉你娘,借风归去的药效太慢,甚至还有人等不及,要自己送自己上路。&rdo;
宋语山沉默地看着他,试图从他故作轻松的语气中找出些别的东西。
&ldo;将军,剩下的人怎么办?&rdo;罗战问道。
傅沉环视四周,目光在梁成帝身上短暂停留,见他不知是出于惊吓还是伤痛,双眼难以聚焦,能看见进的气,看不见出的气。
&ldo;把随行太医找出来,好好为陛下诊治。太子谋反,畏罪自裁,他的手下,先都捆起来,再给解药,听候发落。&rdo;
&ldo;是。&rdo;
&ldo;这么大的阵仗,绝不是太子一人能谋划出来的,回京之后,先将他麾下的谋士都捉起来,挨个审问,尤其是沈家的那个……&rdo;
忽然梁成帝发出一阵剧烈的抽气声,一种焦急的情绪在他眉间燃烧,他目光重新汇集在傅沉身上,朝他伸出一只手,用尽力气断断续续地说道:&ldo;沈……沈……在长公祠……同幽云郡主……&rdo;
傅沉闻言一怔,本已经放松下来的心脏重又被揪起一块。
&ldo;你说沈言休也跟来了,此时却在长公祠?&rdo;
梁成帝无法再回应,他沉重的身躯从椅子上滑了下去,而周围甚至都没有一个人去扶他,就这么任凭他慢慢地、不可逆地,滑到了地上。
第93章最后一刀
行宫门口扫地的老太监遇见了沈言休,他不认识这个人,只觉得他气度不凡,一身白裳纤尘不染,长得还怪好看的,猜测或许是宫里的大人物,于是拿着扫把弓着腰为他让路。
然而沈言休竟在他面前停了下来,悠长地问道:&ldo;这满院子的落叶,今日都要扫干净吗?&rdo;
老太监显然愣了一下,恍恍惚惚地答道:&ldo;是,是呀。&rdo;
&ldo;这得扫多久?&rdo;
&ldo;约莫……一个时辰吧……&rdo;
沈言休点了点头,那老太监抬头见他面色苍白,又扯着胆子问道:&ldo;大人要去何处?我去帮您找辆软轿来吧。&rdo;
沈言休轻轻一笑,摆手道:&ldo;不必,我去长公祠,很近。&rdo;
老太监一想,长公祠确实不远,就是山路可能不大好走,尤其是早上,土地泥泞深一脚浅一脚地,就算小心着不摔倒只怕也会弄脏了衣裳。他一时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多关心两句,然而沈言休已经趁着这个空档走到了门口去。
他在门口处最后一次回望行宫,目光深邃的令人难以读懂。
傅沉没有时间审问沈言休离开行宫的目的,他现在只奢望着这个狡猾的谋士其实是为了自保,佯装去什么长公祠,而实际上已经下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