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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第1页）

此疏一上，连海瑞自己也没想到，他就此成了一位名震千古的谏诤之臣。你现在去问中国的乡村野老，最著名的清官是谁？答：包公，海瑞！一问一个准儿。

海瑞是海南琼山人，字汝贤，因为生平所学的学问，以刚为主，因此他自号&ldo;刚峰&rdo;。好人，名字也好。他这人刚直不阿，骨头硬得很，是一头官场绝无仅有的犟驴。在福建南平代理教谕（县教育局长兼&ldo;县学&rdo;校长），碰到御史大人来校视察，他的属员们全都跪地行磕头礼，唯有他一人作了个长揖就算了事。他说：&ldo;大人，我本该给您磕头行礼，但这县学的大厅，是老师教育士子的地方，所以我不能屈膝！&rdo;

嘉靖三十七年他任浙江淳安知县。当了县太爷之后仍然简朴，吃的粮食是自己亲自磨的，常常穿了件布衣在场上筛稻谷。吃菜不买，让老仆人在家自己种。平时吃不上肉，母亲过生日时，才买二斤肉开荤。不贪不占，一贫如洗。当时的总督（省长兼军区司令）胡宗宪听说后，大吃一惊：当官的，怎么能穷到这份上？

胡宗宪的儿子有一次路过淳安，住在驿站（县邮局兼招待所），嫌驿吏招待不周，把人家倒吊起来打。海瑞打抱不平，下令把这撒野的胡公子抓了，搜出身上沿途官员孝敬的数千金，通通没收上缴国库。还当众宣布：&ldo;过去胡大人到部里办事，声明沿途不得超标准招待。这个小子，带这么多金银财宝，一定不是胡公子！&rdo;

通报送到胡大人处。那胡宗宪是一代抗倭名将，对此也是没招儿，干憋气‐‐老小子，你干嘛要捅我的软肋！

严嵩执政时，其爪牙鄢懋卿（就是劝严嵩不可放过杨继盛的那个）为巡盐都御史，也就是监察部长兼盐政巡视官，一路巡查，浩浩荡荡，地方上都是好生招待。到了淳安，见只有咸菜稀饭，不由大怒：&ldo;小小知县，你耍我？&rdo;海瑞高声反驳道：&ldo;俺们县小，供不起你们那些车马！&rdo;

鄢懋卿想要逞淫威，但他知道海瑞一向就是倔驴，跟他缠上，没什么好处，只得灰溜溜离开淳安。后来指使别人参了海瑞一本，把海瑞贬到兴国州当了判官。

严嵩倒后，吏部有官员对海瑞的遭遇不平，把他调来北京当京官，这才有了震烁古今的&ldo;海瑞上疏&rdo;。直到上世纪的60年代，还一度围绕他的事情引起轩然大波。

‐‐海瑞，当政者都欣赏他的万古精神，却就是容不下身边一个活的海瑞。

海大人的这篇今古奇文，我认为有&ldo;三奇&rdo;：在中国历史上竟然有这么一篇下级干部指着鼻子骂皇帝的进谏书，这是一奇；这样的文字竟然出现在对谏臣处罚一向酷烈的明代，这是二奇；可敬的海大人居然没有因此而掉脑袋，这是三奇。

只能说，我中华之大，无奇不有！

来看内容：

海瑞首先是先轻轻拍了一下马屁，说：陛下啊，我是要&ldo;言天下第一事&rdo;（教教您怎样做皇帝），您&ldo;天资英断，睿识绝人&rdo;，功劳如下……（此处略）。但是（话题急转），英明的时间不长，却走了神儿，错用了您的一肚子聪明。以为遥远的理想可以实现，就一心修玄去了。您固然是富有四海，但是你怎么不说这是老百姓的血汗呢？光知道大兴土木乱花钱。20多年不理朝政，社会的道德纪律，全都废了！

您看看现在，&ldo;天下吏贪将弱，民不聊生，水旱靡时（天灾无时不有），盗贼滋炽（不法分子气焰嚣张）&rdo;。您刚上台的时候这些情况就有，但还不厉害，而现在&ldo;赋役增常（上面的税费比过去多），万方则效（地方就学上面的样子也胡乱收费）&rdo;。

陛下您竟不顾破产去装神弄鬼，闹得家底空空！天下都把陛下的年号叫做&ldo;嘉靖者，言家家皆净，而无财用也&rdo;。谁都缺钱花啊！天下的人不说您好话，那可是有时候了（前呼后拥的您怎么会听得到啊）！

大小臣僚也都放弃了职责，您看看他们都在干什么？一说装神，就相率进香；出了&ldo;天桃天药&rdo;，就争相庆贺。为了建造宫殿，工部极力经营；为了取香觅宝，户部公差四出；陛下您一个错误举动，诸臣也就顺着错的来，没有一个人为你纠正一下。扬善惩恶的大义，都扔到爪哇国去了。臣子们拍马屁也拍得太厉害了，低三下四，含糊其词，&ldo;昧没本心以歌颂陛下，欺君之罪何如？&rdo;

陛下啊，您的错就多了！您修醮是为了长生，可是自古圣贤只说是顺其自然，是天地赋予了人的性命，这一句话就说全了！尧舜汤禹、周文周武，那是圣人中的的极致了，都不能不死啊！我也没见过汉唐宋的方士有活到今天的，能让陛下您也学学他们的法术。陶仲文那个老道士，陛下您称呼他为老师，可是他已经死啦！仲文都不能长生，陛下您怎么又能求到呢？

要说什么天赐仙桃药丸，那就实在是太扯淡了！您想啊，桃子是要人采才能采到的，药丸是要人工捣制然后捏成的，没有这些过程他们就来到您这儿了，难道桃、药都长了脚吗？还说什么是&ldo;天赐&rdo;，难道天有一只手拿着送给您的吗？陛下您修玄多年，一无所得，至今左右奸人还哄着陛下瞎想。区区桃药就能导致长生？断无此理！

太甲（商汤王的嫡长孙）说；如果有人说的话听着刺耳，那必然是&ldo;有道&rdo;的，如果有人说话什么都顺你的心，那一定是&ldo;非道&rdo;的。严嵩可曾有一件事情不顺着您吗？没有。可是怎么样，过去贪污，现在要谋反啦！望您一洗过去的错误，翻然悔悟，天天上朝来打理打理，君像个君，臣也像个臣。朝廷的各种浪费，也须收敛一下。京城里节省一金，就相当于给农村拨付了一百金。您这里节省一些，国家费用就足啦，老百姓的储蓄也就不知道有几多啦，这种好事，陛下何不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