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宝祥忍不住苦笑,传武年轻,未经风雨,见山只是山,见水只是水。
看见郑鸣蝉风光,就以为中国人也可以如此风光,简直是——知人知面不知心,画龙画虎难画骨。
“传武,你看得对。郑鸣蝉是中国人,淮上鹰爪门,你听过这个门派吗?”
一提到门派和练武的事,传武来了精神:“听过,天桥说书先生讲过‘鹰爪王’的故事,说的就是淮上鹰爪门。”
“你没进过泺源公馆,没见过郑鸣蝉审犯人。他长着中国人的脸,流着中国人的血,但实际是日本人,为日本人干活,专门对付中国人,下手奇狠,不留余地。”
“两国相争,本来就该如此。”
传武冥顽不灵,钻了牛角尖,老认为自己是对的,不听陈宝祥教导。
“你欣赏他,是因为他够强够狠,但咱老济南人推崇的,根本不是这些,而是忠义双全、精忠报国,对吧?”
传武如此固执,陈宝祥觉得无奈。
他想到自己年轻时,也是如此不甘心,在黄河边上讨生活,跟惊涛骇浪搏斗。
到如今,跑到济南来,重新开始创业,也是如此。
传武这种桀骜不驯的脾气,完全传承着年轻时候的他。
“老二,你想的完全错误,看得太浅显了。好好想一想,郑鸣蝉那样的人,怎么可能成为你的榜样?你要学,也是学秦琼秦叔宝那种,真正的老济南人英雄人物。”
传武摇摇头:“那些都老了,现在是什么时候?秦二爷是什么时候?你想精忠报国,到底报答谁?还不如凭着自己的本事,出人头地,就像郑先生那样。爹,我已经想好了,一定要去投军。你不让我上枣庄飞虎队,我就去别的地方,再也不想留在这个家里了。”
陈宝祥点了点头,既然孩子翅膀硬了,肯定压不住,想出去闯荡也是正常。
“传武,我们慢慢商量,不要急着决定。现在南方军、八方面军和日本鬼子三足鼎立,你想做什么,一定要挑光明的地方去做。”
到这个时候,传武肚子里那口气已经消了,看着陈宝祥的眼神,变得温和起来。
“爹,我知道你养活一大家人不容易,才会变得窝窝囊囊,见到哪一派江湖势力,都弯腰低头,拱手作揖。但我不想那样,总有一天,我会骑着高头大马,扛着长枪,衣锦还乡,让济南人对咱陈家刮目相看!”
陈宝祥大为感动,传武现在说的话才算正常,不辜负他二十年的教诲。
“我知道你心思了,找到机会,送你投军,总算三大势力之间还有几个认识的人。不过你记住,绝对不能像郑鸣蝉那样。这种人是社会的败类、人渣,总有一天,横尸街头,付出代价。”
这就是他对郑先生的看法,眼下日本人如日中天,郑鸣蝉背靠大树好乘凉,凭着中国人的头脑、日本人的国籍、如狼似虎的手段,暂时风光而已。
过一段时间,站在台上的就不一定是谁了,他的下场可想而知。
就好像雷先生那样,刚从北平来的时候,以为自己是江南霹雳堂雷家的人,趾高气昂,不可一世。
等到霹雳堂被南方军灭了,他就变成了丧家之犬,惶惶不可终日。
如果传武能够看到这些,自然而然就把以前的心思打消了。
传武站起来,挺直了腰杆,仿佛标枪一样。
“爹,我一定会光大陈家门楣,让你和娘以我为荣。你们觉得开饭店就是最荣耀的事,我从来都不觉得如此,我要上战场,凭着自己的本事封官进爵,成为一时无两的大人物。”
传武听了太多天桥说书先生的段子,已经变得热血激昂,总想成名,在这个混乱的大时代,或者成为一代英雄,或者成为一代枭雄,总之不想再默默无闻。
柳月娥到了此时,也不再置气:“你们爷两个说的话,我都听懂了。传武有出息,有干劲,娘也支持你,可你还得学好本事,别把武艺荒废了。”
这场风波很快就翻过一页,让陈宝祥感到庆幸的是,传武并非街上那些纨绔子弟,喝酒抽烟,无恶不作。
正相反,他有自己的想法,也有目标,只不过错看了郑鸣蝉,以为那就是人生巅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