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宝祥走到店里,扶着柱子坐下,眼冒金星,太阳穴下面嗡嗡响。
济南人有句老话,上梁不正下梁歪。
他跟修夫人那些事,传来传去,已经成为坊间闲话,被人添油加醋,变得花花绿绿,脏不可闻。
事实并非如此,修夫人不是别人口中的荡妇娼妓,他也不是过河拆桥、抛妻弃子的陈世美。
两个人的相遇,只是一场因风而起的缘分。
缘分来了,城墙都挡不住,日本鬼子的烧杀劫掠,也挡不住。
缘分尽了,那就要分开。
比如现在,修夫人远走太行,而他却仍然留在风雨飘摇的济南城。
柳月娥从后院过来,捧着一大碗豆汁。
“当家的,刚烧开的,喝一碗吧。咱济南人,喝不惯西洋人的牛奶喝跟咖啡,还是喝豆汁吧。实实在在一大碗,又便宜,又暖肚子。”
陈宝祥接过碗,大口喝下去。
“孩子大了,翅膀硬了,总有一天会扑棱起来,别生气。”
“秀儿她娘,我不生气。传武是块好材料,我只担心耽误了他。要参军,也不是飞虎队,而是……而是……”
他想到太行山,可那地方太远了,一旦去了,不知几年才能见面。
“当家的,他在货台上见过一个人,回来跟我说,要做那样的人。”
“谁?”
柳月娥去北屋,好说歹说,把传武劝好了,拉到店里,按在长条凳上。
陈宝祥已经喝完了豆汁,肚子里热乎乎的,全身出汗,比刚才舒坦多了。
“你在货台遇到了谁?是北平、青岛来的工友吗?”
那些人里龙蛇混杂,有帮派高手,也有江洋大盗。
传武梗着脖子,摇了摇头:“不是。”
“那是谁呢?不会是日本人吧?”
传武点头:“是个中国人,但他也是日本人,现在是泺源公馆的头头。”
陈宝祥倒吸了一口凉气,符合这个条件的,只有郑鸣蝉。
“是姓郑的,郑鸣蝉,来过咱家。”
果然,传武的话,印证了这一点。
一时之间,陈宝祥不知该如何劝诫。
郑鸣蝉阴险诡诈,犹如毒蛇巨蟒。
传武欣赏这样的人,那就完了,跟陈宝祥的教诲南辕北辙,差之万里。
“为什么觉得这样的人好呢?”
“爹,他是中国人,现在是日本人的领袖。这就证明,中国人并不一定要被日本鬼子欺负,也可以努力向上,成为日本人的头头,让货台上所有日本人,对他恭恭敬敬,俯首帖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