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江姐只跨了几步,便扑倒了。蓬乱的头发,遮盖着她的脸,天蓝色的旗袍和那件红色的绒线衣,混合着斑斑的血迹……
女牢里奔出来几个同志,把江姐轻轻地扶了起来,抬进女牢……&ldo;卡嚓&rdo;一声,女牢的门,被紧紧锁上了。&ldo;怎么啦?怎么啦?&rdo;楼上楼下的风门口,探出了战友的头,彼此焦急地询问着。阳光透进女牢的签子门,只见忙乱的身影,在室内不停地来回走动。
&ldo;这些禽兽!把江姐折磨成了什么样子!&rdo;人们愤愤地抓紧牢门。
不知何时,风门边放下了一小桶霉米饭。是吃早饭的时刻了,可是谁有心思吃饭?刘思扬匍伏在楼板上,泪珠不断滴落在纸上,他第一次这样感情激动,用血和泪一起来写作诗篇。
&ldo;怎么样?有消息吗?&rdo;
&ldo;听说昏过去了,女室的同志正在急救……&rdo;
楼上楼下的牢房,在签子门边了望的人们,彼此询问着。
一个钟头,两个钟头过去了。余新江站在楼七室房间的正中,激动地朗读着刘思扬刚写好的诗句:热铁烙在胸脯上,竹签子钉进每一根指尖,凉水灌进鼻孔,
电流通过全身……
人底意志呀,
在地狱的毒火中熬炼。
像金子一般的亮,
像金子一般的坚。
可以使皮肉烧焦,
可以使筋骨折断。
铁的棍子,
木的杠子,
撬不开紧咬着的嘴唇。
那是千百个战士的安全线呵!
用刺刀来切剖胸腹吧,挖出来的‐‐也只有又热又红的心肝。
正是大家担心着江姐安危的时刻,女牢里人们怀着更大的不安。
孙明霞用盐水洗完了江姐最后一根指头上的血污,向站在床前的人们伸过手来。
她旁边的人,把棉花签和红药水瓶,递了过去。孙明霞顺手取了根棉花签,蘸着红药水,在江姐的伤口上,小心翼翼地涂着。可是她发现,伤口里残留着一些折断了的竹丝,只好放下药签,噙着热泪,用指甲拨开血肉模糊的伤口,挟出一条又一条嵌在肉里的竹丝。昏厥中的江姐,似乎也感到这阵伤口的疼痛,她的手指抖动着,血又从伤口里流涌出来。孙明霞忍不住转过头去,眼泪涟涟……&ldo;冷静点……明霞。&rdo;
&ldo;把红药水给我。&rdo;又一个人接过了孙明霞手上的药瓶;再把一根一根蘸着红药水的棉花签,递给孙明霞。
江姐仍然昏迷地躺在床上,呼吸微弱,咬紧牙关,仿佛在努力抵抗着痛苦的感觉,不让自己叫出声来;当棉花签接触到她深陷的伤口时,她的身子微微地颤动了一下。&ldo;轻点!&rdo;人们心里痛楚地一阵阵紧缩。孙明霞歉疚地望了望江姐,咬着牙,垂下头,继续涂着红药水。她不禁想起了,在狱中第一次见到江姐时,江姐用她宁静而坚贞的目光,凝视着自己的泪眼轻声说过:&ldo;在接受考验的时刻,人的生命,要用来保持党的纯洁……&rdo;昨天夜里,江姐被特务押出去的时候,孙明霞还冲向牢门口呼唤:&ldo;江姐!江姐!&rdo;江姐在牢门口停了一下,又平静地回头对她微微一笑。那一瞬间的微笑,曾赋予了她多少力量,那种包含着无穷勇气的平静的微笑,使她永远难忘。
&ldo;石花弄好了吗?快!&rdo;孙明霞快涂完红药水的时候,轻声问道。
&ldo;弄好了!&rdo;一小碗石花的粉末,递到床前。
孙明霞拈着石花的粉末,撒在江姐的伤口上,然后用棉花、布条,在江姐的手指上轻轻缠着。
包扎完了,孙明霞准备去解开事先缠在江姐胳臂上,帮助止血用的布带。
&ldo;慢点!慢点!&rdo;人们深怕布带松得快了,血液会一下冲击伤口,使江姐感到疼痛。
&ldo;我晓得。&rdo;孙明霞点了一下头,缓缓地放松布带,人们的眼光全望着江姐的脸。只见她眼睫毛眨了一下;嘴角微动着。苍白色的脸上,似乎露出一丝红晕。这时,渣滓洞是一片沉静,连特务办公室里的吊钟&ldo;滴塔滴嗒&rdo;的声音都听得见。
最后一条布带松开了。江姐&ldo;呵‐‐&rdo;了一声,把头向外转了一下,嘴里吐着血沫……&ldo;怎么?&rdo;女牢房的人们,不约而同地低声惊叫起来。&ldo;江姐受刑的时候,用自己的牙齿把嘴唇咬破了……&rdo;孙明霞说完以后,不觉又流出眼泪。
大家也不禁泪珠滚滚,沉思着:一次次的拷打,江姐不知经受了多少剧烈的疼痛……是她,一个女共产党员,平静地在敌人面前宣布:胜利永远是属于我们的。
&ldo;告诉男室的同志,江姐快醒过来了!&rdo;孙明霞的手从江姐的脉搏上松开,马上又为她盖上被褥。
&ldo;加个枕头垫高些吧&rdo;一个叫李青竹的衰弱的人,躺在对面,她困难地欠起身来说着。老虎凳折断了她的腿,使她不能久守在江姐身边,为多年的老战友分担一些痛苦。&ldo;垫高了不好。&rdo;孙明霞感谢着李青竹的好意,用关切的神情回头望了望她,好象是说:&ldo;不要操心,你躺下去,躺下去……&rdo;
&ldo;明霞,去歇一下吧,看你累成这个样子。&rdo;李青竹又叫了她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