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你们到底发不发工资?&rdo;
成岗心里很高兴。工人兄弟昂扬的斗志,鼓舞着他;可是,他不能在这里表白自己,他不能这样作。
&ldo;不讲话,装死,捶他!&rdo;还是那个敞开衣襟,露出黑胸膛的青年工人余新江,叫得最响。&ldo;揍他!&rdo;几个青年工人跟着涌上前来,一个圆脸小伙子,长得矮笃笃的,挥着拳头吼叫。他是余新江的好朋友陈松林。&ldo;慢点!&rdo;成岗摆了摆手,高声说道:&ldo;弟兄们,听我说。我和你们一样,也是回不了家乡的。我们都不是发国难财、接收财的人!我们是受苦人,可是我们要活下去,而且要活得像个人!我们工人……&rdo;
&ldo;妈的,少罗嗦!我们要马上复工。答不答应?&rdo;又是余新江的声气,那个圆脸小伙子也在附和。
&ldo;马上复工!&rdo;工人的声音聚在一起,震荡着。
成岗看着面前黑压压的几百工人,尽量沉住气,不慌不忙地大声回答:
&ldo;我完全同意,马上复工!&rdo;
喧哗立刻平息下来,一些工人的脸上,微微出现了喜悦,可是另一些工人却冷笑着,不肯相信。
&ldo;我们自己接生活来做,行不行?&rdo;又是那个老工人在问。&ldo;对,就照肖师傅的主张,我们自己接生活来做!&rdo;一个工人立刻补上了一句,眼睛猛盯着成岗。
肖师傅看见成岗一时还没有懂得他的意思,就继续说道:&ldo;管理员,停工以来,厂里的电表没有下,那么大的安培,还给不给&lso;底度&rso;电费?&rdo;
&ldo;要给。&rdo;成岗原来在庶务科作事,他当然知道,不用电,也要给底度的电费。
&ldo;只要我们用的电不超过电表的底度,根本不要求哪个花钱。我们自己去接生活来做,保险养得活这座厂。&rdo;
好几个老师傅挤拢来,嘈杂地议论着肖师傅的办法,都说行得通。几个青年工人仍然站在旁边不讲话。
成岗听着老工人的谈论,懂得了他们的想法,肖师傅说的,是个好主意,这样就解决了成岗一直发愁的经费开支的困难。他注视着肖师傅‐‐大概这个老工人就是肖同志吧?成岗带着兴奋的心情问道:&ldo;老师傅,靠这些旧机器生产,能行吗?&rdo;
&ldo;行!&rdo;肖师傅听到这和婉的口气,就率直地说,&ldo;以前也是靠这些机器做生活!&rdo;
&ldo;我们厂虽的老师傅手艺可高啦,他们出来承个头,做出生活来,还怕没有人要?我们可以帮私家的厂子修配机器……&rdo;圆脸小伙子突然插嘴。
&ldo;只要管理员肯帮忙,工厂就撑得起来!&rdo;
&ldo;对!我们一起来干!&rdo;成岗在工人的鼓舞下,兴奋地说道:&ldo;我们马上开工,自己管工厂,发工资!&rdo;停了一下,成岗又向大家征求意见:&ldo;现在,我们先推几位老师傅出来承头,商量开工的问题!大家说要不要得?&rdo;
&ldo;要得!我们推肖师傅!&rdo;余新江叫的声音最大。他背后站的都是年轻工人。
&ldo;刘师傅……&rdo;
&ldo;还有谭师傅。&rdo;
&ldo;小余‐‐余新江也算一个!&rdo;
第二天早上,下暴雨了。愈下愈大,成了山城少见的狂风骤雨。成岗冒着雨,赤着脚,跑到总厂办公厅去,提出了报告;说明工人生活的困苦,复工的要求和具体办法,要求同意复工。办公厅主任听了成岗的报告后,冷淡而狡猾地回答:经费不能开支,能干就干,叫成岗自己去想办法;要是出了毛病,办公厅不负任何责任。对于成岗的书面报告,连看也没看一眼,就塞进文件柜里去了。临走时,办公厅主任才吞吞吐吐地说:开工以后,按月得送上四成红利,作为他默允复工的交换条件。
成岗愤怒地回到厂里,把事情告诉工人,工人咬牙切齿地咒骂:
&ldo;这些,还要在我们身上刮油!&rdo;
&ldo;!不管他那一套,我们干起来再说!&rdo;
全厂工人活跃起来,几个领头办事的老师傅,指挥着工人检查机件,清理原材料,清除垃圾,打扫环境,还派了一群工人冒雨检修那些漏雨的工棚。
工厂在工人手里仿佛得到了新的生命,尽管是大风大雨,不过半天工夫,便清理好了。机器全都是好的,原材料也有的是,起码可以用上一两年。只有一部主要的马达坏了,不能开动。工人商量以后,决定把本厂和附近各厂工人捐助的钱,全拿出来修理马达;所有的钱凑起来,还是不够,断炊的工人们,又从口袋里掏出了最后一点钱……暴雨不断地下……
成岗、肖师傅和那个圆圆脸的青年工人陈松林,在城里一家电机厂里等了一整天,又冷又饿,直到黄昏时分,马达才修好。可是抬到江边时,洪水早已淹没码头,水还在一股劲朝上涨,轮渡和木船都封渡,过不了江。而且,就是等到明天,也不知道能不能过江,嘉陵江发洪水,雨又下个不停,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开渡的。
这时候,几百工人拖儿带女,正在厂里焦急地等待着,盼望他们把送去修理了好几天的马达,快运回来。
商量了好久,还是没有其他办法,要过江只有冒险。不能叫全厂工人一天又一天地饿着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