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云峰没有回答。毛人凤看了看对方似听非听的神情,只得没趣地说下去。
&ldo;战局的发展,对我们不利,这确是我们没有想到的。我们的后方不稳,也是事实。总之,近年来,你们逐渐占了优势。你知道,中国历史上曾经不止一次出现南北对峙的局面,当然,如果现在出现这种局面,只能是暂时的。因为你们的最后目的,是要我们下台,而我们又决不会让步,我们当然要靠美国的援助,来最后消灭对手。因此,南北朝的形势,又似乎是一定时期难以避免的局面。这是我对今后时局的一点估计。但是不管怎样,西南是我们的后方,我们在任何时候也不会放弃。我们对你有所借重,也正是从对未来形势的考虑出发。我的意思,许先生当然完全能够理解。&rdo;许云峰冷淡地微笑了一下,让对方继续讲下去。&ldo;我是搞特务工作的,不喜欢政治术语。为了稳定西南的局势,我们要借重许先生,在重庆树立一个榜样,一个国共合作的榜样。我认为,变敌对关系为友好合作,和平相处无论如何总比斗争流血能给国家带来更多幸福,于公于私都有好处。这是非常值得我们来共同提倡的!至于交换条件,请许先生提出,只要合作的前提得到肯定,条件很好商量,特别是这种作法是一种创举和尝试,它本身就有很高的政治价值。&rdo;
&ldo;&lso;创举&rso;,&lso;尝试&rso;,&lso;变敌对关系为友好合作&rso;……是啊,多么美妙的词句!&rdo;许云峰忽然扬起眉头反问:&ldo;一个特务头子,会说几句陈腐不堪的政治术语,这就是你的&lso;政治价值&rso;吧?&rdo;
&ldo;这个……&rdo;毛人凤嗫嚅了半晌,终于勉强摆出一种推心置腹的姿态,进一步说:&ldo;设身处地,我以为许先生今后的出路,不外乎上中下三策。刚才我谈的是上策。我们可以给你相当的时间进行考虑。当然,改变立场,对于一个有多年党龄的共产党人是困难而且痛苦的,但短时的痛苦可以换来无限的欣慰。这是我们对许先生有所期待的出发点。我们也考虑过一个中策,我觉得这也值得许先生认真加以考虑:我们保证许先生的安全和生活上的满足,交换条件是秘密交出你们的部分组织,例如说,兵工厂系统的主要党员名单;但这不算自首或告密,因为我们完全负责保守秘密,丝毫也不损害许先生的政治声誉。如果许先生今后不愿再卷入政治斗争的漩涡,我们也乐意送许先生去香港、澳门这样的安全地带……&rdo;
&ldo;你们设想的下策,我倒愿意听听。&rdo;
&ldo;下策?我想不必说了。因为我们不愿意也不可能从你身上一无所得。&rdo;
&ldo;我的看法恰恰和你相反,你们从我身上,只能一无所得。&rdo;
&ldo;不。&rdo;毛人凤微微带笑地说:&ldo;这是一种复杂的斗争,我耐心等待你接受我们的好意。&rdo;
&ldo;你的设想,我只能这样告诉你‐‐&rdo;&rdo;许云峰也微笑着说:&ldo;完全是一种美妙的,但是无法实现的幻想,反革命的痴心妄想!&rdo;
&ldo;?&rdo;毛人凤自我解嘲地苦笑了。&ldo;我觉得你缺乏一种现实的考虑。我的话不是幻想,而是现实,百分之百的现实。不管你态度如何,到最后你都无法拒绝,你得跟我们走。&rdo;许云峰朗声笑道:&ldo;你们跟我们斗争了许多年,可是你的考虑一点也不现实!&rdo;
毛人凤也跟着笑了一下,迅即放慢了本来已经十分缓慢的声调。
&ldo;明天,报纸上将出现一条消息:中共地下党负责人与政府当局欣然合作。报纸上将发表许云峰告共产党员与工人同胞书……以你的威望,我相信足以引起重庆地下党和全市工人的思想混乱,甚至……我担心会出现一种场面:没有足够官爵来赏赐投靠我们的共产党员!像甫志高那样的人,我想总不会只有一个吧?&rdo;
&ldo;我只担心你们闹出这种笑话,将来怎样下台?&rdo;许云峰毫不介意,坦然地笑道:&ldo;可惜你们连一张碰杯的照片,也没弄到。你们的报纸,除了骗骗你们自己,谁还相信它吗?这是你出的主意?老实说这才是一种下策,最愚蠢的下策!&rdo;
毛人凤突然止住冷笑,盯着许云峰微微带笑的脸,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ldo;仅仅发表消息当然不够,徐处长已经说过,我们有意把你释放。&rdo;
&ldo;那好极了。&rdo;许云峰应声而起。&ldo;你敢放我,我立刻就走。&rdo;说着话,他向紧闭着的门,从容地跨出一步。
&ldo;不,不!&rdo;毛人凤立刻挡住去路,他仿佛怕许云峰会突然消失,再也找不到似的,失声叫道:&ldo;我们不能放你!&rdo;从对手嘲笑的神情上,他立刻发觉了自己的失策与慌乱,马上坐回沙发,尖刻地说:&ldo;我们放你!立刻放你到兵工厂去,还要举行欢迎,张贴公报,让工人看见你和我们站在一起。&rdo;&ldo;随你的便吧!除非蒙住我的嘴巴,否则,我一开口就真相大白。你们最好蒙住我的嘴巴,再让我和工人见面吧!可惜这样一来,你们的&lso;释放&rso;,岂不又成了一件掩耳盗铃的笑话?&rdo;
许云峰转身过去,缓步走到金鱼缸边,已经到了图穷匕首的时候,他不屑再和那低劣的对手罗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