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个学生,点头同意他的话。
余新江指引着他们,把昏迷的人抬到里面墙角去。屋里又响起一片关切的话语:&ldo;我垫的毯子拿给他。&rdo;
&ldo;不,老大哥,你的身体不好。&rdo;
&ldo;拿我的去,&rdo;丁长发说:&ldo;把枕头给他。&rdo;
墙角背风处,铺设出一个全室最舒适的铺位。人们把重伤的人抬过去,让他轻轻躺下。
余新江拧了块湿手巾,替他揩去满脸的血迹,又把湿手巾敷在他发烫的额角上。看得出来,昏厥的人年纪稍大,约莫二十多岁,瘦削的脸因失血而显得分外苍白,两只深陷的疲惫的眼睛,被闭合的眼睑盖住,嘴角上两条微微下陷的纹路,明显地刻画在瘦脸上,似乎显出某种知识分子的倔强。&ldo;他是谁?&rdo;
&ldo;你们的老师?&rdo;
三个学生摇摇头。年纪最大的说:&ldo;在二处黑牢里遇到的。&rdo;
&ldo;他刚才还是清醒的,&rdo;另一个剃光了头发的学生说:&ldo;囚车里又闷又颠簸,他……&rdo;
昏睡的人,全身糊满斑斑血污,手上,脚上都遗留着被皮鞭抽打的伤痕。左腿受伤似乎特别重,脚上的鞋袜也浸透了血水,腿上还僵直地箍着一个圆圆的石膏筒,从膝盖以上直箍到大腿。
余新江又端来一盆水,替他洗净了脚上的血浆。沿着白色的石膏管,暗红的血水还在不住往外渗透。
&ldo;他的腿断了?&rdo;
&ldo;比断了还重!&rdo;年纪最小的学生说着话,眼圈都红了。
&ldo;特务用钉满钢针的橡皮鞭,打他左腿,叫他供人!&rdo;&ldo;他还说,&rdo;光头学生接着说:&ldo;把他打得血肉模糊,又涂上酒精!&rdo;
年纪最大的学生咬紧嘴唇,抑制着悲痛,回忆着他当时听到的情景。
&ldo;他说过,这是美国刑法,名叫&lso;披麻带孝&rso;,用纱布贴在冒血的密密针眼上,血水干了,特务又把和血肉凝结在一起的纱布一条条撕开。&rdo;
满屋的人睁大眼睛,关怀地望着那惨遭毒刑的昏迷中的人。余新江又拧来湿手巾,换去重伤者额上渐渐干了的那块。
过了一会,人们渐渐静了下来。余新江还关切地继续观察三个学生。学生们叽咕着,互相交换意见。几分钟以后,最大的学生带头,走到最先招呼他们的余新江面前。余新江微笑地拉着学生伸给他的手,问:&ldo;互相介绍一下?&rdo;
领头的学生高兴地点头说:&ldo;我来介绍。&rdo;他指指自己说道:&ldo;我最大,快十九岁了,姓景,叫景一清,他们都叫我老景。&rdo;
&ldo;他叫小景。&rdo;年纪最小的叫喊着,把邻近的人都惹笑了。景一清不理睬他,一本正经地说:&ldo;我是重庆大学学生,电机系一年级。他姓霍……&rdo;&ldo;&lso;和尚&rso;,光头和尚!&rdo;还是年纪最小的插嘴,又把大家逗得发笑。
&ldo;他是市立一中的学生,叫霍以常。大家叫他&lso;和尚&rso;。&rdo;说着,景一清也笑了。被叫作和尚的那个学生嘟着嘴不讲话,像在赌气。
&ldo;还有他,市一中的,刚满十四岁,我们的小弟弟,叫小宁。&rdo;
&ldo;我是老宁!&rdo;
一阵哈哈,小宁的名字还没听清楚,就被笑声打断了。&ldo;那个同志,&rdo;景一清指着昏迷不醒的人,压低声音,在余新江耳边说:
&ldo;他叫高邦晋,是个新闻记者……&rdo;
&ldo;你莫要告诉别个。&rdo;小宁赶快补充着:&ldo;他在车上还说过,到了新的地方,不准乱说案情。&rdo;
&ldo;你们并没有说案情呀!&rdo;余新江笑着说:&ldo;我也介绍一下。&rdo;接着,他就把自己和丁长发的名字告诉了他们。&ldo;他也是光头,&rdo;小宁端详着坐在旁边咬着烟斗笑的丁长发,叫道:&ldo;他不叫丁长发,头发一点都不长,他叫光头和尚!&rdo;&ldo;小宁!&rdo;景一清瞪着眼睛干涉他。
丁长发不想参与谈笑,衔着空烟斗走开了。三个学生就更紧地把余新江围在当中。
&ldo;你在这里关了好久?&rdo;
&ldo;一年多。&rdo;
&ldo;呀,一年多!&rdo;
&ldo;那,你们都是老政治犯。&rdo;霍以常表示敬仰地说。&ldo;我哪能算老?&rdo;余新江笑了一下:&ldo;关了十年八年的多得很。&rdo;
&ldo;哎呀呀!我从被捕到今天,刚刚一个星期,就像过了一辈子那样长。&rdo;小宁伸了伸舌头,不觉摸了一下脑袋,又嘻嘻笑起来,&ldo;十年?十年是个啥味道?&rdo;他圆圆的脸颊红润光泽,越发显得稚气。
&ldo;最近被捕的人多吗?&rdo;国民党拒绝在和谈协议上签字以后,国民党统治区政治局势的迅速恶化,使余新江不能不担心地下党的安全。他问道:&ldo;你们都参加了学生运动?&rdo;余新江还没有说完,满脸惊诧的小宁就跳起来了:&ldo;你怎么知道了我们的案情?&rdo;
&ldo;人家当然猜得出来。&rdo;霍以常肯定地说。
一个特务从牢门外走过,两个学生都未注意,只有小宁对着牢门坐,看到了一眼,他立刻习惯地念道:坏特务,特务坏,尽是人民的大祸害……余新江忙用目光制止了他,摇摇头说:&ldo;不要唱,这样做没有好处。&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