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啸按下信,此刻他越发感到自己的愚蠢,竟然会钻到别人的圈套中而不自知。
“你们为什么会住到太公酒楼里去,总该有个原因。”郦逊之心急,忍不住又发问。
“有几匹马没喂足,半路上饿了,正好就在太公酒楼附近,想想天也暗了,就住了下来。”
“马怎会没喂足?”
“好像临时马匹不够,借调了几匹跟我们走的缘故,我想,应该是那几匹马没喂。”
“你为什么没在案卷上提这事?”
“我没想到,大理寺的人也没问。”
郦逊之想,他们连去太公酒楼的事都没说,自然不会提起这些事。这马匹是第一桩蹊跷事。
“第二天你们几时上路的?”
“一大早就离开了,那时天还没亮。”
“老板娘出来了吗?”
“没有,没见着她。王爷跟我说过,无论住哪里都要一早上路,我们走得很急。”
“当天夜里你们在酒楼里做了些什么?”
“那时是我们出来的第一天,大伙儿喝了一夜的酒。”
“你让他们喝的吗?”
君啸想了想,“我允许的。”
“老板娘那晚做了些什么?”
“她对我们很客气,说酒楼难得有官老爷来,酒钱给我们减半。”君啸的语音很低,神情沮丧。花非花淡然地问了句:“她很美,是么?”君啸闻言,像被一根针刺了,差点跳起来,继而没有表情地跟了一句:“是很美。”郦逊之瞥了花非花一眼,猜想她的用意。
花非花抬头望了望牢门,“他怎么还没回来?”正说着,江留醉急匆匆地跑了进来,一脸急迫,手指着外面叫道:“不好了,那十几口箱子全被烧掉了!”一言既出,郦逊之霍地站了起来,“你说什么?!”
“运官银的那批箱子,本来放在大理寺东面的证物房里,如今房子起火,火势太大,怕是抢不出来了!大理寺的人正在救火,不过我想无济于事,恐怕连起火的缘故都查不出。”江留醉抹了把汗,虽是冬日,在大火边上待了一会儿,加上来回奔跑,着实出了些汗。
花非花递了手巾给他,他冲她美美地一笑,擦起汗来。
郦逊之的脸上飘满乌云,“我们又迟了一步。”他的声音中有自嘲与不服,“好得很,看来他们已经盯上了我。”江留醉问:“你是说,对方知道你会来大理寺,先断了你的后路?”郦逊之并无畏惧,相反充满信心地道:“且让我慢慢找到他们的马脚。”忽然想起一事,问江留醉:“对了,你到京城后,有没有遇上过追杀你的人?”
江留醉摇了摇头。郦逊之沉思道:“我感觉今日之后,会发生很多不寻常的事。”他看了君啸一眼,“箱子既然已毁,我们就从其他线索着手。君将军,以后若再想起什么,烦劳传个话给我,这件案子交由我审理,我会交代大理寺的人不要为难你。你歇息吧。”
君啸奋力坐起,低头向郦逊之拜了拜,“大人,犯官不敢多说,只想请大人能在皇上面前为嘉南王说几句公道话,不要让王爷进京。如果王爷进了京,我怕……我怕会有更大的事发生。”
郦逊之点头,“我明白。你放心,我会尽力。”他向江留醉和花非花使了个眼色,三人一齐往牢门外走去。郦逊之在门口回头看了君啸一眼,他正在出神地想着心事,对君啸而言,他有许多时间可以慢慢地想心事。
郦逊之走到牢外,看见冲天的火焰正傲慢地燃烧,丝毫不理会人们泼向它的一盆盆水。金攸气急败坏地站在远处叫喊,指东指西,救火的人乱得像没头的苍蝇。屋门上的大锁已被打开,里面处处是放肆的火焰和绝望的证物。这场火,会烧掉多少有用的证据,毁去多少人的希望,郦逊之不知道,但他休想再从这座变成火炉的屋子中找到任何有用之物。
他没有再和金攸打招呼,径直往大理寺正门走去。走到门口后,他深深地吸了口新鲜的空气,试图抛开心头的压抑之感。回头找江留醉时,却意外地发现只有花非花一个人,不由奇道:“江兄弟呢?”
花非花道:“我看见他去找大理寺的人,想是他有话要问。”郦逊之不以为然,心想江留醉再问也是徒劳无功。当下问花非花:“你住哪儿?我送你回去。”花非花道:“不必。我今晚要去十分楼,你可有兴趣同去?”
“十分楼?”郦逊之忽觉拨云见日,“对,是该去见见那个若筠,弄清她的身份。好,我和你同去。”
“酉时我在十分楼外等你。”花非花丢下一句话,飘然而去。
郦逊之望着她的身影,有种似幻似真之感,他知道她是如影堂的一个“影子”,但不愿意真的看到一个影子般飘忽神秘的人。她身披的那抹紫色云肩,如薄薄云雾蒙住了她的人,也遮住了她的心。她身上有太多谜,而他又不便相问。
他不禁想到那个叫芙蓉、或者叫蓝飒儿、或者叫若筠的女子,她们究竟是一个人,还是不同的人?她和这个案子紧紧缠在了一处,成了此时唯一的线索。对方能请动她、请动断魂、请动红衣和小童,能在大理寺狱君啸的食物中下毒,能烧了大理寺的房子而不被人发觉──只有劫官银的人才有这样的手笔,他们已习惯了让别人感到意外。
那他该做些什么去反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