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非花点头,出了马车。郦逊之一见她出去,漫不经心似地似的跟江留醉提起,“江兄弟,嘉南王为了找郡主广发英雄帖,今早我们郦家也收到一封。嘉南王真是不小心,居然没派人好好保护郡主。”江留醉一愣,郦逊之一副有所指的神情令他狐疑。
江留醉觉出不对劲,低头推敲了一会儿,再看他时眼里已带着惊疑,“嘉南王果真发了英雄帖?”
“确凿无疑。”
“那……”江留醉看了看胭脂,没往下说。
“你想得不错。”
“我们……”江留醉不知说什么好。
“见机行事。”
江留醉仍是一脸困惑,神情比受伤还痛苦。“不会的,一定……是弄错了?”
郦逊之干脆地道:“不然就是嘉南王老糊涂了。”
江留醉垂头丧气。花非花,正如她的名字,似花还是似非花,要给他多少迷惑惊奇?她忽冷忽热的性情,是否与变化无常的身份有关?她究竟是什么人,想做些什么?从一开始到如今,她所说的话有多少是真的?她那些巧妙的易容之后,想掩饰的究竟是什么?
她,会是敌人?
他为什么从见面就把她当作当做朋友?是为了她唱曲时的忘俗气度?为了她在酒楼说那句“失意杯酒间,白刃起相仇”?为了她力敌小童时的大家风范?为了她在醉仙楼的出手相助?还是为她熬的那碗疗伤药汤?
他心里说不清楚,只觉得她身上有什么东西吸引着他。
也许正因她的神秘像一个难解的谜,而猜想对他来说是种乐趣。不管她身份为何,他信她没有恶意,也从不怀疑她说过的话。与此同时,他心底也有隐隐的担忧,怕她会离开,会突然不见。就像燕飞竹和金无忧说不见就不见,再知道下落时或许已遇不测。
此刻他和郦逊之都有了怀疑。如果她不是如影堂的人,为什么要插手这件棘手的事?她究竟有何用意,想得到些什么?他突然发觉最怕的并不是她消失不见,而是怕他们所走的不是同一条路。
江留醉的头上不觉有汗渗出,胸口闷得难受。他掀开右边的小布帘,透了口气,看见花非花正和雪凤凰有说有笑地骑着马。他左看右看,不敢往坏处想,也无法往坏处想,便烦躁地靠在车壁上。胭脂睡得很熟,一点动静也无。
郦逊之了解江留醉的心情,他刚把花非花视为朋友,如今要对她心生防备,自然有所不甘。脑中反复想着和她过招的情形,她出手的招数源自何门何派?华美流畅,大家手笔,绝非普通。或者凭小佛祖见多识广,能看出她出身何处,但郦逊之左思右想却理不出头绪。
一行人各有各的心事,随着车队向南而走。回城拿药的人追上后,郦逊之想法子在车上起了小炉煎药,盛情款款,胭脂不好推辞。等喝过药后,她的脸色大见缓和。
车外风甚大,花非花和雪凤凰兀自缩着脖子低伏在马背上,没有想进车歇息的迹象。雪凤凰见花非花云鬓已乱,不由道:“妹子你别管我,进去歇会儿,我一个人没事。”
“雪姐姐客气,你仗义相助郦逊之,以丫鬟的身份出现已够委屈了。他要是识相,就该亲自出来请姐姐回去。”
雪凤凰被她说得心情大好,嘻嘻一笑道:“你说得是!他这个人婆婆妈妈,靠他一个人,破不了案子还在其次,只怕连命也搭进去呢。”她看了那马车一眼,“去和楚家少爷打招呼,居然能带回个大姑娘,我看这事蹊跷得很,没准人家是自己送上门的!”
花非花若有所思道:“姐姐说得不错。”
“现下的事多又乱,他既疑心断魂和案子有关,就该多防着人家妹子。亏他认识小佛祖,还拜智客张九天为师,怎么就瞧不出他有一点机灵呢?”雪凤凰说着,心头不由飘过一个影子,那灵动的音容笑貌,活脱脱神似她见过的小佛祖啊。
龙鬼,四年不见你一切可好?她飞扬的笑容里有一丝略显怅惘的怀念。
郦逊之远远在车里偷看她们聊天,见雪凤凰在风中受冻,心下过意不去。花非花始终是一副闲淡的神情,跟她谈得仿佛投机,心思却在他处。
车队行了近两个时辰,终于在风山镇外的一个庄子停下。这杨家庄前前后后有百十来户,地主都是郦家。庄头一家人开了饭庄,专迎四方来客,康和王每次回乡都会在此打尖。这家老板杨金虎每逢过年过节,也常送礼到郦王府去。
那杨老板见康和王府车队到了,忙招呼伙计准备酒菜,又将收拾好的数间上房备了热茶,请郦伊杰与众家将等歇息。
郦逊之扶着江留醉下车,郦伊杰已在门口等着。江留醉忙向王爷行礼,郦伊杰拉住江留醉道:“逊之说你身上有伤,不必客气。他有你这般的好兄弟,我也安心……”目光中似是想起许多前尘旧事,不胜唏嘘,反复打量江留醉,看得他有些不好意思。
郦逊之笑道:“父王知道我交了你这样一个朋友,高兴得紧。”郦伊杰这才移开目光,往里走去,道:“这一路上,有空过来多聊聊。”见郦逊之身边人多,便又对杨老板道,“你给这些孩子另摆一桌。”
杨老板答应下来,待安顿好郦王爷,又来招呼郦逊之。他尚未见过这位世子,当下分外热情有礼,恭敬地请郦逊之携友同往厢房进膳。郦逊之在车内闷了好久,不愿再躲在屋里,要在大堂安排酒宴。杨老板不好勉强,抬了屏风隔住闲人,连忙上了一桌好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