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甫将目光放在很远另外一侧的山道之上,在那里宋离骑着马,和护送自己的军士缓缓行走在山道之上,那些人的背影看起来无比落魄。
可落魄总比丢掉性命要好。
白甫坐下,坐在巨大的树枝之上,盘算着下一步自己到底应该去什么地方,尾随宋离回建州城?不,那里马上有大战役发生,还是去反字军大营吧,再助那个谋臣一臂之力,早些结束了这场战争,因为他的路还长远,不能在这里全给耽误了。
山下密林之中,虽然追击的反字军早已退去,但尤幽情依然没有掉以轻心,依然没有吹响口哨聚集分散在密林各处的军士,只是躺在草丛之上享受这片刻的宁静,闭着眼睛回忆着突然发生的那一切,那两名队长打扮的人提刀冲杀了过去,却只走到那名躲藏在马匹身体下的队长身后,其中一人挥舞白巾,另外一人则手气刀落,眼睛都不眨便将那队长一刀劈死,然后两人一人提着那死去队长的脑袋,另外一人割下他的头颅,抖了抖,将白巾顺风一扔,接着提着那队长的头颅转身离去。
随风飘来的白巾挂在了旁边一棵树的树枝之上,尤幽情侧头看着,放下了手中的弓箭,这才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何事,而同时反字军的追兵已经全数退兵。临阵前竟然手刃了自己的同伴?为何?尤幽情想不明白,那名死去的队长更想不明白。
本来不应该自己去完成的任务,偏偏要脱离大队前去追击,为了官位、为了黄金,但如果最终会以失败为告终,那便需要一名替死鬼,一名做了错误决定还害了无数人性命的替死鬼,死这样一个人,便会多救其他一同赶去的想要扬名立万的军士免受责罚。
况且,他们都只是参军不久的普通百姓,谁愿意轻易就这样死得不明不白?
尤幽情起身,看着密林外远处那匹死马,还有死马旁边那具无头尸体,再往远处看,还有无数被羽箭射杀的人马……再往远处有什么呢?再远处,就是自己根本看不见的武都城下,那里如今肯定有更多的尸体吧。
夜幕渐渐降临,是时候回城向那个人复命了,他还需要我。
尤幽情转身,将手放在口中,吹响了长长的口哨……
[第七十回]独羊
纳昆,鹰堡,虎贲堂内室。
碑冥刀的刀刃在烛光的照射下,四下射出一种奇异的光芒。曾经打造出第一把碑冥刀的殇人工匠说过,这种刀只能在黑暗之中舞动,才能发挥出它最大的威力,如果在阳光的照射下,必定要用兽皮遮盖住它除了刀刃之外的其他地方,因为光明会使它受到伤害。
刀,是死物,并不是活物,不可能受到伤害,大多数人都将那名殇人工匠的话当成是胡言乱语,但北落则不然,从他第一次拿到这柄刀的时候,就感觉到刀身之中有一种东西和自己融入了一起。当时北落想,那必定是这把刀的灵魂吧?
北落放下刀,看着眼前熟悉的这一切,终于又回到纳昆了,虽然只是在草原的边缘,但回到这里之后他终于能安稳地睡上一觉,再也不去担心会有人在自己睡梦中挥动武器,甚至不担心身边带着的那个心智不全的变态诺伊会做出什么样出格的事情。总之是回来了,走了多少路,绕了多少小道,本应该是一头饿狼,但回来的一路上却像是拼命逃窜,一刻都不愿意停歇下来的山羊。
不过北陆真的在山道之上见过山羊了,第一次见到山羊,模样和草原上的绵羊太不一样了。不过唯一不同的便是,山羊在被逼入绝境的时候,还会用尽最后的力气,利用自己头上的羊角做一次攻击,不像是温顺的绵羊只会等待死亡的来临。
如果真的必须变成一只羊,那我也要成为一只有利角的山羊。
北落盯着手中的碑冥刀想,可他没有想到的是当他踏上通往鹰堡城门的那条大道时,却意外地发现了站在城门口的焚皇。焚皇看到他的时候,脸上露出了微笑,然后向他张开了双臂,这里草原上平日常见的礼仪,那一刻在北落的眼中却显得那样那样的沉重。这双臂本应该拥抱的不单单是自己,还有麾下那几十名精锐虎贲鬼泣,可如今他们都成为了游荡在江中平原的鬼魂,再也不能回到自己生长的家乡。
北落双膝跪地,对着焚皇长拜了下去,低着头,额头紧紧地挨着面前那条通往鹰堡的大道上,但身子依然还在江中的土地之上。最终在焚皇快步走到他跟前来的时候,他深深地吻了吻面前那条大道,随后才抬起头来,轻声道:&ldo;陛下,请赐我死罪&rdo;
焚皇却摇头道:&ldo;不,我要封赏你,因为你是我们纳昆最伟大的武士&rdo;
北落愣住了,随后又看到了在焚皇身后不远处还穿着一身青黑色盔甲的阿木雷,阿木雷双手交叉,放在自己双肩,向自己行礼。
太好了,阿木雷还活着,至少他还活着。北落松了一口气,突然觉得天旋地转,随后晕倒过去,而身旁的马上却是早已经晕过去的诺伊。
北落苏醒过来后,发现自己竟然躺在一张兽骨床之上。
兽骨床是纳昆风刃部落利用草原上野兽的肋骨所制作,能睡此床的人代表着地位尊贵,而这张的床在整个纳昆都没有几张,都至少是能进入焚皇内殿与其仪式的王爷才能拥有,而北落本还不算贵族,只是一名焚皇帐下的大将,且从前都是在殿前听命,还无法进入内殿议事,睡在此床之上,着实有些受宠若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