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陆猪,感谢我吧,我会给你一个痛快,不会折磨你。」年长的轻足兵沉声道,说罢又闭上眼念了一段宋先听不到的话,似乎是,好像是在祈祷神宽恕他的罪过。
就算是屠夫,也是有信仰的。
就在他念完那段,睁开眼睛,正要挥刀砍下的时候,一支羽箭破风而来,直刺他的咽喉,随后又是一支羽箭刺向了脚掌,将他钉在了地面,身子保持一个很奇怪的姿势死去。
宋先愣了下,立即向羽箭袭来的方向看去,同时那名年少的轻足兵放下手中的刀鞘,向后倒退着爬着,似乎连直立行走的能力都给遗忘了,想喊又觉得嗓子眼被什么东西给堵住,只是长大嘴巴,瞪大双眼。
四名黑衣人从废墟中疾步跑出,其中三人在四处立刻埋伏下来,羽箭上弓,剩下一人则抽刀割断了宋先的绳索,宋先被松开后,转身便看到那人腰上的那条长鞭,半晌才低声道:「大姐?」
那人点点头,对旁边一人打了个手势,那人举起弓箭对准了那个年少的轻足兵,却被宋先冲过去阻止:「算了他……和他们不一样。」
那人转过头来皱起眉头看着宋先,又看了看割断绳索的那黑衣人,黑衣人默默点头。于是只得收起弓箭,转身带着宋先隐入了废墟之中。宋先等人在废墟中没有奔跑多久,便听到那个年少的轻足兵扯着嗓子在那大声喊道:「敌袭敌袭」
宋先停下脚步,看着来时的防线,轻叹了一口气。
为首的黑衣人扯下自己的面具,露出那张清秀的脸‐‐宋忘颜。
「宋先,你还是和以前一样,没怎么变。」宋忘颜所指的正是宋先的心软,如果刚才他不阻止另外一人杀了那轻足兵,说不定也不会招致麻烦。
「你为什么会来这里?」宋先问,多年不见宋忘颜,她的变化并不大,但却躲了几分成熟女人的韵味。
「从北陆关下一路尾随你而来,只是担心那些皓月国的影者,没有机会靠近你,一直等到京城乱起来之后,才伺机摸进来,对了,听说你帮爹爹抱了大仇?」宋忘颜问。
大仇?是指的自己杀死的那个天佑宗门主吗?宋先站在那,直接岔开话题,转身看着来时的方向说:「还有活口,把他们救出来吧。」
「救不了,死心吧。」在一侧的另外一人拉下面具,从下巴到咽喉处有一道很长的伤疤,但即便如此,宋先还是一眼便认出来那是宋离。
[第两百七十八回]龙途七屠vii
黑暗中行走的五人,最终接受了宋先的提议,在这个屠杀场周围潜伏了下来。从常理上来说,皓月国军队一定会判定他们远离了这个范围,潜入了城中,毕竟现在镇龙关已经彻底封闭,进出十分困难,宋忘颜等人都是在大屠杀开始的那一天,趁乱到了进了龙途京城,别人在逃,但他们在往死地之中走,为了什么?用宋忘颜的话来说,仅仅是为了让宋家剩下的子女团聚。
这大概也是九泉之下宋一方的愿望。
龙椅谁来坐,天下的皇帝会将是谁,对宋忘颜和宋离来说丝毫不重要,多年以来他们带领着黑衣斥候,成为了山中的土匪,和从前宋一方做法一样,抢官不抢民。但不管怎样,宋忘颜总是将自己麾下那支小小的军队人数控制在两百人之类,因为她也没有办法养活太多的人,败军成为了土匪,被冠以那个词语之后,便永远没有翻身的机会。
屠杀开始的当天,宋忘颜只带了二十人才算勉强潜入了京城,寻找宋先的下落,但宋先的行踪总是不定,随着皓月国军士们的掠夺,原本繁华的京城一步步成为了废墟,而这也为他们提供了相对有利的条件,能够在死地之中自由穿梭,寻找机会「救」出自己的弟弟。就算是全天下都认为宋先是个叛贼,但宋忘颜依然坚持他是有苦衷的。
血浓于水,只有在这种时候才能体会到其中的真正含义。
不过,宋忘颜也体会到了为何当年很多州城的百姓依然很痛恨可能会给他们带来幸福生活的反字军,很简单,只是因为杀戮。
这个屠杀场,在京城沦陷的第一天,就被皓月国大军赶着上千投降的禁军来此处,日夜不断地挖坑,当挖好十来个大坑后,原本挖坑的禁军就被赶进大坑内,用火枪和各种武器全数杀死,接着押来第二批,往其中填土,接着重复……
当投降的东陆军士基本上都杀光了之后,接下来便轮到那些抓获而来的百姓,皓月国军眼中的所谓刁民,继续重复着先前的工作。
他们是要杀光这里所有的人吗?躲在废墟中的宋忘颜浑身发抖,眼睁睁地看着那些鲜活的生命一个个消失在了眼前,仿佛那些皓月国军士的变成了从前的反字军,而那些被屠杀的生命变成了他们认为的贪官污吏和无所作为的官员。
战争和杀戮是相等的,永远都会有冠冕堂皇的借口,百年后,千年后,如果皓月国真的一直统治着这片土地,那么历史会如何记载?史书上会永远找不到关于这一段七天的屠杀记录,换来的只是歌颂统治者的功劳,会将轩竹斐描写成为一个明君,使东陆的百姓脱离了苦海。
如果当初宋一方成为了皇帝,那么反字军犯下了一桩桩罪孽,也都会被全数抹去,就算被揭露出来,也会有无比漂亮的理由来掩饰。
这就是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