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生说完后,回头看了我一眼。这十个人都紧握手中那颗药丸,有些迟疑。是呀,投入大牢中也是死,扮成我的模样也是死,一个死在辱骂之中,一个死在荣耀之中,只是死法不同,死时所感悟到的东西不一样而已。
站在队列最左边的那人一口将哑药吞下,然后高喊了一声,随后说了两个字:爹,娘。
其他人都学着他的模样将哑药吞下,也高声喊了相同的两个字。
人之生,是随父母来到这个世界上,死时,也许想到的也是自己的爹娘。
队列最右边那人喊完后,看着我说:&ldo;大人,我的爹娘早已过世,所以大人所给的钱财我也没用,是否能将这些钱财全部交予城东李家铺子的掌柜,这是我最后的要求,还请大人不要拒绝。&rdo;
我点点头表示应许他,看来这人便是毒杀了李家铺子掌柜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的凶手,起因只因李家铺子掌柜不愿意将女儿嫁给他,嫌他太穷,如今他扮成我的模样,能得大笔的安家费,死前将安家费竟是交予那掌柜。我想目的不是为了恕罪,而是为了告诉那掌柜,他有钱了,不再穷了。
这就是他的尊敬,用死换来的,而后我想他去了另外一个世界,一定会拼命地去寻找那个自己一直深爱着,却又被自己亲手毒杀的爱人。
我转过头去看着尤幽情,大清早才被张生追回来的傻丫头,因为在城中四处搜寻那戏子,狂奔了一夜,最后筋疲力尽倒地,被张生给扛了回来。
尤幽情回来后休息了一个时辰便苏醒过来,我没有劝说她不要复仇,只是问她是否能确定那个戏子当年也参与了都尉府惨案,尤幽情只是摇头,什么话都没有说。
将那十个人遣到偏院暂时休息后,张生才走到尤幽情身边坐下道:&ldo;鬼魅是怎么死的,你还记得吧?&rdo;(详情请见《谋臣与王子》编外卷刺客篇《厉鬼尤幽情》)
尤幽情点点头。
&ldo;鬼魅的死,统领一直记在心中,何尝不想复仇呢?可现在不是时机不对,你可知道参与都尉府惨案的杀手人数众多,你只杀那戏子一人,心中的复仇之火还是无法熄灭,要是因为破坏了主公的计策,那城中又会发生比都尉府残酷千倍的惨案。&rdo;
张生说完,掏出酒葫芦来喝了一口,起身来慢悠悠地走开了,只留下我与尤幽情两人,她抬起头看着我,半响才开口:&ldo;你不用再说了。&rdo;
我苦笑道:&ldo;我没打算说任何话,关于你的身世,我也是离宫之后在慢慢从卦衣和张生两人口中得知,但却只知一个大概,不过只是知道这大概我便能理解你心中的那种烦恼,如果是我,我也会和你一样,不,甚至会比你更为愤怒。&rdo;
&ldo;对不起。&rdo;尤幽情低声道。
我摇头:&ldo;你没有做错任何事,所以不用说对不起,走吧,我还需要你。&rdo;
&ldo;我在想,会不会有一天你不再需要我。&rdo;
我本转身准备离去,又停住脚步,转身看着她。她的面容憔悴了许多,眼神中透出一种绝望,这种绝望在第一次见到她时,并不多,但好像是与我呆的时间过长,这种绝望似乎在眼中一直滋生,已经占据了她整个双瞳。
&ldo;不会。&rdo;我肯定的说,&ldo;一定不会。&rdo;
尤幽情又问:&ldo;为什么?&rdo;
我靠近她蹲下,将手放在她额头之上,轻声道:&ldo;曾经你我都在大王子的府邸之中,听见卦衣对王菲说,有我在一定没事的。这句话一直藏在我心底很久,我从未亲口对任何人说,因为我总觉得自己没有能力可以保护他人,一个总是在死亡边缘挣扎的人怎会还有力气去保护别人呢?可如今,我要保护的人很多,除了他们,剩下的就是你。&rdo;
尤幽情头向前倾,埋在我怀中,我轻轻地抱住她,随后我垂下的那只手上感觉到了她一滴滴的眼泪落下,落在手背上,我翻转手背,将手心朝上,接住她的眼泪。哭吧,你应该痛痛快快的哭一场,不要将你的苦闷埋在心底,让它们都变成眼泪从眼中流出。
有时候,还有泪流,也许是一种幸福。
对于我来说。
太守府偏院,内堂之上,巨大的木棺内。
这个木棺之大,远超出我的想象,这样的香木棺材只有达官贵人和有一定财力的人家才有办法制得起,且棺材内很大,能紧紧挤下两个人。这是江中民间的一种规矩,有地位的大户人家棺材都会能放入两人,如果是夫妻,一人先死,便先入土为安,再另外一人死后再择日子挖出棺材,将尸身放入,应了生能同寝,死能同穴那句话。如果尚未成家的男女,也会留出一人的位置来,为了日后的冥婚做准备。
人在活着的时候都不甘寂寞,死了肯定也会一样,大多数人都是这样想。
我躺在棺材之内,旁边躺着尤幽情。
我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躺在棺材内的时候还未死,甚至神智还如此清醒,更未想过身边还会躺着一名女子,何况这名女子根本不是我的妻子。
这副特制的棺材有上下两层,我和尤幽情在最下层,最上层则是那具经过张生特殊处理过,掏空了内脏用浸泡过的蒙伭的无头尸体。这样做是为了避免那戏子或者其他什么人开棺查看,而更主要的目的是,一个没死的人,躲在什么地方都不如在自己的棺材内安全,因为死人不会对任何人造成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