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长歌与苏妄言对视一眼,缓缓问道:“十二年前,岳州离鸿山庄一夜之间惨遭灭门,包括庄主夫妇在内,山庄上下一百多口都被人杀害。庄主夫人连娟,乃是哮剑连伐远的幼女,连伐远闻讯,广发武林贴打探消息,要为女儿一家报仇。没想到,不到一个月,连家亦遭灭门惨祸。离鸿山庄庄主关城,号称中原第一快刀,哮剑在江湖中亦是成名已久的人物,门人弟子多有后起之秀,连逢惨变,竟连一个活口都没留下!连凶手是谁都不得而知……当年消息传出,轰动了整个武林,十二年来依然是一宗最大的悬案。你说的,莫非就是离鸿山庄这件灭门惨案?”
“不错。”无恙猛地一捶桌子:“关城是我父亲。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当年留下我侥幸不死,就是要为关、连两家二百三十七条人命讨回公道!”
韦长歌下意识地举起茶杯喝了一口,道:“你的意思是,连、关两家的血案都是吴钩所为?”
“亲眼所见,岂能有假?!”
韦长歌又道:“江湖中都说关、连两家并未留下活口,你又是怎么逃脱的?”
无恙黯然道:“那天我回去,娘和小妹都已经遭了毒手。爹受了伤,倚在柱子上,一个满身是血的男人提着刀站在一边,他看了我爹许久,最后一刀刺在爹心口,就是那个时候,爹抓住那男人的手叫了一声‘吴钩’,我这才知道那男人的名字。他杀了我爹,就向我走过来。我原以为自己是逃不掉的了,没想到,他只是看着我……——我一辈子都忘不了他的眼睛,他的眼睛红红的、满满的都是恨意,简直像要烧起来一样!但他动也不动的看着我,那样子,却又像是比我还要伤心……不知道过了多久,那男人长长叹了口气,倒像是要哭似的,转身走进内堂去了。那个时候我才十岁,又害怕又伤心,只知道哭,竟然没有趁机逃走。他出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个小箱子……”
他说到这里,略略一停。
仿佛感觉到了什么,四个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集中到了桌上摆着的陈旧木箱上。无恙苦笑了一下,伸手摩挲着木箱的表面:“他拿着的箱子,就是你们看到的这个——这个箱子,一直放在我爹的房间里,我小时侯,曾经有几次看见我爹背了人看着它叹气,但箱子里装的什么,却连我娘都不知道——他拿着箱子出来,看见我,又愣了一会,终于把里面的东西取出来放到怀里,然后把这个箱子轻轻放在我面前,大步走了。”
无恙说到这里,想了想又摇摇头,神色茫然,喃喃道:“是他放了我……他为什么放过我?为什么?……”
韦长歌和苏妄言虽然早知道这一段武林公案,但其中始末却是第一次知道,都听得入神。苏妄言打破沉默问道:“后来呢?”
无恙像是被从回忆中拉出来似的,猛然回过神,沉声回道:“后来?后来,我跪在爹娘的尸体前立誓要为他们报仇,然后连夜就离开了离鸿山庄。我孤身上路,本来是想去连家找外公帮我报仇的,等我好不容易到了连家,已经是两个月之后……没想到,连家也已经……”
无恙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他吸了口气,继续道:“我怕被仇家找到,从那以后就隐姓埋名,一个人在外流浪。我那时年纪尚小,又身无分文,混在乞丐群里讨饭度日,有好几次不是差点饿死就是差点被人打死。总算我命不该决——这种日子过了大约半年,终于让我遇到梅姑姑!我爹曾对姑姑有恩,姑姑偶然知道了我的身份之后,便收留了我,教养我成人,姑姑待我有如己出,对我实在恩重如山……这些年,我从未有片刻忘记过‘报仇’二字!我没有一天不想着把吴钩找出来,用他的头来祭我关、连两家二百三十七条人命!”
一个十岁的孩子,举目无亲,身负血海深仇四处流浪,其中种种艰苦自是不必细述。韦长歌不禁心下恻然,一脸凝重地道:“无恙,你可想过?吴钩武功高强,杀人如草芥,就算让你找到他,你又要如何报仇?”
“这个不劳韦堡主操心,只要能找到吴钩,自然有我帮无恙报仇。”云中依然笑得妩然。看看无恙一脸怃然,他轻轻伏到无恙肩头,柔声道:“行啦,过去的事情就不要想了……现下,咱们该先商量商量怎么找吴钩……”
无恙对他强笑了笑,转向二人道:“韦堡主,苏公子,我知道的都已经告诉你们了。二位可有什么头绪么?”
韦长歌敲了敲桌面,忽地笑起来:“妄言,你觉得如何?”
“先去岳州。”
无恙一愕,诧道:“去岳州?离鸿山庄早已是一片废墟,就算当年吴钩留下了什么线索,过了这么多年,也早就飞灰湮灭了,现在再去岳州有什么用?”
苏妄言微微一笑:“有一样东西,再过多少年也还是一样。”
“什么?”
“尸体。”苏妄言很快的回答。
“不错。”韦长歌接道:“只要找到当年为离鸿山庄的命案验尸的人,就能知道很多事——至少,会胜过我们象这样再找两个月。”
三迷雾
苏妄言回头看了看关上的房门,皱了皱眉头,快步走在前面。
韦长歌照例追了上去,和他并肩而行。
高而直的乔木森森地遮住了天空,伴随着“沙沙”的脚步声,渐渐有细细的虫鸣和间或可闻的鸟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