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韶一怔,下意识地看向刚刚进门来的周兰木,张了张嘴想解释这话并非他说的,却见周兰木含着笑望了他一眼,突然扬高了声调,朝着大堂中阳微微地躬了躬身,拱手道:“周氏子弟周兰木,见过诸位。”
方才还没人注意到他,这番一说话,人们倒是将目光都投了过来,有期待的、有看热闹的、有戏谑的、有似笑非笑的,可这些目光落到这个人身上的一刹那,却突然都凝成了一种诡异的寂静。
寻常男子若美到这样的地步,定会带了一些妖妖调调的感觉,让人无端生出鄙夷和亵玩之心。而这四公子虽然色如春晓,却是带着一股清刚气的。
他抬着薄薄的眼皮,漫不经心地扫视过众人,眼睑下朱砂痣红得刺目,映着衣领的一溜儿红,清正下也有一丝不可查觉的诱。
当真是……动人的存在。
坐在楚韶身边的是从前“中阳六大害”之首卫千舸,今日这场宴席,也是在他一手操弄之下办的。
见众人一时痴住,卫千舸连忙收回了目光,装模作样地咳了一声,亲自起身,满面堆笑地走到了周兰木面前,口中道:“我们等了四公子许久,总算把你等来了,四公子迟到,可要自罚三杯!”
他一边说着,一边伸手亲昵地挽着周兰木,还顺手在他手背上摸了一把。周围的人虽知道他不怀好意,却也无人阻止,只笑意盈盈地坐在原地,等着看今日的好戏。
楚韶目光一紧,突然觉得自己有些不自在。
周兰木面上却瞧不出什么来,他不动声色地抽了抽手,与卫千舸拉开了些距离,口中温和地道:“卫三公子客气了。”
“这哪能是客气,”卫千舸察觉到他有意抗拒,却更感兴趣,拉拉扯扯地将他安置到了坐席之上,热情道,“快来人,给四公子满上!今日咱们第一次见面,往后互相关照,四公子可不会不给面子罢?”
周兰木面上微笑不变:“我近日受伤,身子不适,不宜饮酒。”
“咱们席上的人个个能喝,四公子若是不喝,可是不合规矩的!”旁边的“中阳六大害”之一谢然咋咋呼呼地道,“若是不喝的话……我瞧着四公子腰间挂了支玉笛,为大家吹一曲助兴可好?既然是挂在身上,可不许推辞说技艺不精!”
与周兰木初见时,楚韶曾在他腰间瞧见过一个一尘不染的穗子,如今他才发现,这原来不只是一个穗子,这穗子上还连了一只玉笛。
在场众人哄堂大笑,有人吹口哨,有人拍桌子,还有人在高呼着“好”,作为宴席主宾,在堂间为诸人助兴,可算是让人不堪的侮辱。
而美人受辱,恰好是这帮纨绔最爱看的戏码。
楚韶感觉自己的额角“突突”地跳,明明没喝几杯酒,面上却烫得难受。他眼见着周兰木十分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竟真的伸手解下了腰间的玉笛,一时间顾不得多想什么,抬手便把面前的酒爵恶狠狠地从堂上扔了下去。
玉石正好磕在玄武岩镂刻的地面上,“哐啷”一声,砸得四分五裂。
卫千舸方才只喝了几杯酒,此刻被这声音一激,顿时吓出了一声冷汗。
他定神一想,连呼不妙。
太疏忽了,太疏忽了,居然忘了这码事。楚韶此人一向是风流惯了的,路边多看了一眼的丫头都能慷慨解囊,从人牙子手里赎身——更何况这样的美人在他府里住了这么些日子,恐怕想不生情都难。
而他居然带人来羞辱了楚韶的新欢,怪不得当初他递帖子的时候楚韶的神色便不太对,现如今想来,全是自己思虑不周,竟办下了这样的蠢事。
毕竟他一点都不想得罪楚韶——这人小的时候就天不怕地不怕,是中阳纨绔们最怕遇上的小阎王。长大以后一身赫赫战功,既得人们称誉,又是个混不吝,有时候连卫公都不放在眼里,得罪了这个人,连自己什么时候倒霉都不知道。
于是他立刻往后退了一步,伸手把谢然拽了起来,赔笑道:“这是说的什么话,人家周四公子什么身份,容你说这样的话么!快点向四公子赔礼道歉!”
随后又转向楚韶:“元嘉,都是自家兄弟,你生的哪门子气,谢然这混小子喝多了,你也知道,他一喝多就胡说八道。这样,我与他一起自罚三杯,为四公子道歉,如何?”
楚韶完全不听他言语,深不见底的黑色眼瞳紧紧盯着周兰木,良久才低道:“你过来,坐我身边。”
周兰木一笑,却并不听他的话,自顾自伸手在玉笛上轻轻拂过,语气懒散:“将军不必如此——卫三公子为我设宴,我感激得很,为他吹奏一曲,也算是谢他的恩情了。”
卫千舸盯着他笑吟吟的脸,觉得身上缓缓泛起了一片凉意。
白衣的公子却已然把玉笛横在了嘴下,不知是冲着他、还是冲着谢然露出了一个灿然微笑,声音也好听得紧,如碎玉投壶一般——
“卫公子,你可听好了。”
第17章良宴会
楚韶面色不豫,起身便朝二人走来,卫千舸打了个激灵,情急之下也顾不得许多,一把握住了周兰木的笛子,往下按了按:“四公子,这是何必呢?”
周兰木盯着他触到笛子的那只手,面色闪过一丝不快,但很快便被掩盖了下去,他低眉敛目道:“我是真心实意地想为谢小公子吹奏一曲,并无旁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