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走至窗边的矮塌上,分坐两边,客套生疏起来。郎怀开了半扇窗户,外头乌云沉沉,不由道:&ldo;这是要下雪了。&rdo;
半晌无话。
明达放下手炉,道:&ldo;以往总说七哥痴傻,如今却才发觉我才是。兰君竹君陶钧都是知晓的,对么?&rdo;
郎怀点头。
明达再问:&ldo;除却这几个和你娘,还有谁知道?&rdo;
郎怀反而坦然起来,长舒口气,道:&ldo;自小梅兰竹陶四人跟着我,他们都是知道的。这等事情,自然再没告诉过别人。不过前些日子去了次香积寺,才知道法师早就知情。&rdo;
她见明达露出些疑惑的表情,便道:&ldo;你也知晓,我出生当日,法师便见过我。法师慧眼如炬,却从不曾点破过。&rdo;
明达更是不解,但此时却不愿多问,只道:&ldo;从头到尾,你跟我说清楚。&rdo;
郎怀道:&ldo;娘和裴氏的事情,你该知晓。若非我是男子,母亲只怕在郎家根本没用立足的地方。&rdo;
&ldo;所以我没出生,就已经注定得这般生活。&rdo;
&ldo;再大些,我自己也知晓,若不拼命是永远进不得父亲的眼。而后虽说得了世子的名号,我自己却不愿做个闲散的无用人。&rdo;郎怀说到这,带着笑意,眉目间舒朗起来,道:&ldo;我是女子如何?昔年有花木兰替父从军征战沙场,我郎怀又为何不能做个比她还厉害的将军?何况我朝女帝当政,上官女相治国安民,又岂是庸才可比?&rdo;
&ldo;这之后的事情,也不用我细说了。&rdo;郎怀指了指屋里安置的纯钧,道:&ldo;当初得了它,惶惶不可终日。想了许久才想明白‐‐剑是好剑,而我,就是我罢了。&rdo;
&ldo;回了长安,娘和我心知肚明,我的身份,迟早要被指婚。但那时候想逃已然无处可逃,更何况太子当真比起淮王更适合做皇帝。我既然身为臣子,就做不到袖手旁观。&rdo;郎怀看了眼明达,续道:&ldo;后来,我知道陛下的心思,一直是拒绝的。&rdo;
明达打断了她,道:&ldo;这是爹爹的错,可你为何不早些告诉我?&rdo;
郎怀看着她水晶般的眸子,镶嵌在那杏眼里,不由痴痴道:&ldo;我怕告诉了你,惹你怨恨。是以一拖再拖,做了这一生最龌龊的事情,却真对你不起。&rdo;
室内静下来,二人相对无言。
郎怀的眼神太过炙热,若是以往,明达只怕会化在她的眼前。如今却只能侧了身,避开了她。
&ldo;后日进宫回门,爹爹大约会留我三两日日,&rdo;明达轻咳两声,转了话头,道:&ldo;你如今是闲散国公,可有打算?&rdo;
郎怀苦笑着垂首,思量片刻,道:&ldo;太子都需避其锋芒,何况是我?你以为如何?&rdo;
&ldo;你我&lso;新婚燕尔&rso;,自然需得&lso;及时行乐&rso;。&rdo;明达脑中算计着,道:&ldo;反正你还未弱冠,即便张狂些,也不打紧。&rdo;
郎怀也笑,算是应下。气氛稍显轻松起来,郎怀正想说话,明达却开口,道:&ldo;将来事情稳妥,你……还是给我一纸休书吧。&rdo;
郎怀微微一愣,很快掩饰过去,沉声道:&ldo;好。&rdo;她心下暗讽自己驽钝,看来明达是根本不会接受这样的感情。然而即便如此,忆及从前,郎怀也百死无悔了。
&ldo;如今同舟共济,还望将来大事可成。&rdo;明达不敢去看她,却不明白自己为何不敢。但她并非寻常人家里只懂得儿女私情的女子,胸中自有沟壑。
这两日未免落人口实,郎怀仍旧安置在永安殿内的软榻上。二人虽有了嫌隙,却都默契地退了一步。明达只拿她做好友,郎怀自认了是她兄长,倒也相安无事。
第二日却有李遇千里迢迢送回的贺礼,也不事奢华,是李遇和抱琴亲手酿的酒,和二人合作的一幅卷轴。
送来的人有些眼熟,却是沐公府当初的旧人,也是看着郎怀长大的。见着旧主,他先磕了头,又禀了事,才道:&ldo;前儿得了信,老爷……如今见着爷,气色不好,还请您珍重啊。&rdo;
郎怀扶起他,道:&ldo;嗯,我自会留意。只七哥那里,还劳你们费心。&rdo;
明达也道:&ldo;七哥性子单纯,只怕麻烦了你们不少。&rdo;
&ldo;爷和夫人这话却错了。殿下虽说单纯,但半年下来,也算是粗通政务了。临淄一郡,经了灾后,哪个不感激殿下仁厚,给穷苦百姓活命之恩?小的说句公道话,殿下磨炼磨炼,将来陛下回心转意,便是尚书也做的。&rdo;这人笑着回答,是当真没添油加醋,末了又对着明达道:&ldo;殿下有话,要小的直接转达。&rdo;
&ldo;请说。&rdo;
&ldo;殿下原话:&lso;记得珍惜己身,好生调养。若是阿怀欺负了你,只管欺负回去。&rso;&rdo;他说罢,打眼看了看郎怀,笑道:&ldo;爷,夫人,小的告退了。&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