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进去了些惊疑,踌躇道:&ldo;阿怀,我只以私谊来说,还请你莫要隐瞒。&rdo;
&ldo;六哥请说,怀知无不言言无不尽。&rdo;郎怀从善如流,斟茶递上,等他开口。
&ldo;从我心说,并不愿回长安。但妻儿俱在,我总不能常年在外,把家里都丢给她一人维持。&rdo;李进理着思绪,道:&ldo;安西都护府都督等于封疆大吏,陛下那里不疑虑于我,但朝臣呢?御史肯善罢甘休?还有,你说今后土蕃做主的人,难道不是隆尔逊?&rdo;
&ldo;此事我已经去信长安,和七哥说清楚了。固城有意做土蕃女帝,送了丛苍澜瑚最后的嫡系,已经几乎折在于阗。待收拾了丛苍澜瑚,十年内土蕃再无翻身可能。但若扶隆尔逊,他能保证他自己,三十年后呢?五十年呢?我意扶持固城,因她雄心壮志,也因我信她,并非能为一己私信挑拨战争的人。但若固城入主土蕃,以赞蒙身份主掌土蕃政令,待她百年后,自然是她的儿子索尔继位。因此,安西都护府都督的身份,必须是皇族。&rdo;
&ldo;可为何你不……&rdo;话说一半,李进便明白,以郎怀国公身份,待立下平西大功,按着李遇的性子,是要大加封赏的,只怕封个异姓王也未尝不可。但若真如此,郎怀势必不能做都督。如她所言,自己的确是唯一人选。
&ldo;六哥明白便好。&rdo;郎怀知他明白,便摊开地图,道:&ldo;疏勒城地处四镇中央,极为关键。我意此地仍为都护府所在。另需一善战主将,镇抚于阗。此人,我意尉迟延光!&rdo;
&ldo;尉迟?&rdo;李进迟疑片刻,道:&ldo;据我所知,他的确善战。但打理一城,恐怕不够。&rdo;
&ldo;城主人选,我有意由王雄去做。他的确不适合做武将,但若论治理一城,想必没甚难处。&rdo;看来郎怀早有考虑,她摇摇头又道:&ldo;但王雄进取不足,尉迟也略有毛糙,我也在犹豫中。&rdo;
李进打断她,道:&ldo;阿怀,你且住。便是我做都督,你我俱知,我只通军务,于政务是一窍不通。&rdo;
郎怀一愣,抱歉笑笑,道:&ldo;是我一时间忘形,你看岑商如何?&rdo;
&ldo;岑经略?&rdo;李进顿时喜形于色,啐道:&ldo;你不早说!若得岑商,我还担忧个屁!&rdo;
&ldo;这么说,殿下是肯了?&rdo;郎怀如同只狐狸一般看着李进,只让这汉子下意识想用伤臂挠头。
&ldo;殿下,如若陛下首肯,消息来回,最迟九月就知。但此事若成,殿下一日不回长安,一日便为郡王。&rdo;郎怀正了颜色,带着些许抱歉,道:&ldo;我知晓殿下并非贪恋权贵之人。但安西三十年一事,托付殿下。政务一事,您尽可交付岑商。&rdo;
&ldo;好。&rdo;李进也郑重应下,道:&ldo;本王承君一诺,定守一生。&rdo;
二人极有默契的击掌为誓,李进忽而去了此前的疑心,打趣道:&ldo;若那日本王不去示警,恐怕要求明达原谅,你得多费许多功夫。&rdo;
说起此事,郎怀难免不自在起来,讪笑道:&ldo;旧事莫提!&rdo;
二人自然转了口风,说起长安旧时事来。李进带着笑意,低声道:&ldo;我们夫妻成婚不过三年,就已有子女。你和明达也成婚几年,怎么就不见消息?是因着明达身子的缘故么?&rdo;
大舅哥说起夫妻之事,委实不能不答。郎怀满面通红,按着之前明达所言道:&ldo;天师说兕子要大好,子嗣一事恐怕无缘。她自己不知情,六哥可别告诉她。&rdo;
李进啊了一声,拍拍郎怀肩头,低声道:&ldo;左右你们还年轻,这事说起来也不着急。将来若真……还是早点纳个妾,有个子嗣才好。大不了生下之后给明达养着,给生母笔钱送出长安,神不知鬼不觉。到时候你尽管说,我帮你。&rdo;
郎怀张口结舌,着实不知该如何应对,只能牵个笑容,随意答着。
明达回来得晚了些,正巧撞上半醉的李进被陶钧架着离开。李进满面通红,眼神迷蒙,见着她大步甩开陶钧,没伤的左臂一把搂住明达脖颈,一口酒气喷出几乎没把明达熏过去。
&ldo;妹妹,六哥祝你们白头偕老,一生恩爱。&rdo;李进端正脸,看了明达半晌,才说出这么一句话来,让明达哭笑不得。
&ldo;嗯嗯,明达记下啦。也祝六哥早日和嫂嫂团聚。&rdo;跟喝醉的人怎么计较?明达忙递颜色给陶钧,二人好说歹说,才又叫上两个侍卫,合力送李进回去。
明达在门口叹气,李进都喝成这样,若说郎怀滴酒未沾,她如何肯信?
进了屋,果然瞧见竹君端着用过的毛巾脸盆从内室出来。明达便知道,只怕是醉了。竹君歉道:&ldo;姑娘,爷在里面。还有些吃食,我过会子送进来。&rdo;
&ldo;忙去吧,我看顾着。&rdo;明达侧身让开门口,待竹君出去,她自去换过衣衫,才转进内室。
郎怀面朝里,有轻微的鼾声,显然睡输了。火狐从矮塌上窜出来,惯例和明达亲昵了会儿,从半开的窗口出去遛弯玩耍,到黎明时分自然会回来。
明达坐在床边,一时间对郎怀饮酒的气恼也散去大半,整个人去了这些时日里日渐积累的凌厉,显得疲惫起来。
郎怀似有所感,翻过身,往明达腿边凑了凑,一只手臂顺势搂住她的纤腰,眉目清淡,安静恬然。
红烛烧去过半,明达这般靠着坐了半晌。一只手随意翻着摊开的话本,一只手柔柔安抚着睡熟的心上人。
竹君捧着粥进来,瞧见这番景况,默不作声退出内室,将粥热在火炉上。爷和姑娘两情相悦,举手投足间都显得那般恩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