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时明月汉时关,大漠无垠远长安。
大军跋涉月余,终于抵达龟兹。沐国公郎士新遣传令官传送军令,三军城外扎营。
&ldo;将军,世子那里……&rdo;郎士新从府里带来的管家如今的副将郎乔犹豫了下,还是开口问了问。
&ldo;以后不准再叫世子,&rdo;郎士新有些不满,骂道:&ldo;今后,郎怀就是前锋营的普通兵士。再提他名字,本将军法处置。&rdo;
郎乔知道这位主子脾气,加上他更晓得国公府内所谓争斗,只好按下不表。等事情忙完了,都已经三更。郎乔不是很放心,还是提着灯笼,专程去了趟前锋营。
如今的沐国公郎士新,是明皇当年潜邸的伴读,生性风流,未等先皇指婚,竟然和裴氏的偏房小姐有了私情。但郎士新还没来得及禀告父亲,先皇一张诏书,将淇国公府的小女儿韦慕研指给了他。
郎士新借着还是皇子的明皇喜好山水,常年陪伴,不在长安为由,一直拖着不愿完婚。直到明皇被紧急召回长安,靠着淇国公府世子韦谦益铁血护卫,才见到病重的先皇,立为太子。没几月先皇驾崩,明皇大赦天下,登基为帝。
沐老国公根本不喜那位裴家小姐,但郎士新答应娶妻的唯一条件,就是同时将裴氏迎进来,立为侧妃。沐老国公不愿因此引起和韦氏的不和,亲自登门,本想要不就退了婚事,不要再让韦家小姐待字闺中,平白耽误了好时光。没想韦慕研虽然娇柔,却言:&ldo;先帝下旨,奴家怎能抗旨?当今圣上莫非便要不理了么?&rdo;
明皇本还向着自己的伴读,但这顶大帽子扣下来,他也不能再说。
吉日既定,郎士新无可奈何,还是迎娶了韦氏。没一年,沐老国公就去了。老夫人才准了郎士新,将那位裴小姐接回府内,算作姨娘。
开扬十三年年末,韦氏裴氏竟然同时有了喜脉。郎士新架不住裴氏哀求,也起了私心,便请了明皇金口,谁先诞下男儿,便立为沐公世子。
如此儿戏,已为淇国公的韦谦益大为不满,自此除非公务,再不与郎士新多嘴半句。郎士新半生风流,此等行为更为长安市民饭后谈资,便连沐公府周围的摊贩,都觉着脸上无光起来。而那个还未曾落地的孩子,就已经成为长安城人关注的焦点。
转年五月月,韦氏因酷暑难当,早就前往香积寺附近的韦氏别院避暑待产。六月初六,韦氏清晨胎动,午时产下一名男婴,到底比待在沐公府上的裴氏,早了三天。
消息传回沐公府上,老夫人拿着拐杖,打量着自己的独子,冷笑道:&ldo;长安韦氏立足几百年,如今淇国公亲妹子产子竟然都在我沐公府外面。士新,娘冒天下人之口准了裴氏进门,但我沐公之位,只能传于韦氏之子,那才是我的嫡长孙。&rdo;
说来也巧,那天恰好香积寺的主持无是法师出游,路过韦氏别院,心生异感,遂拜门而入。
韦氏不顾产后虚弱,请无是法师为爱子取名。无是抱来孩子,见他虽然才出生,但竟然不怕生人,胆子甚大。便为他取名为怀,意为胸怀宽广,能容不能容之事。
他自小便在别院和香积寺中长大,直到五岁,明皇下圣旨,立他为沐公世子,才跟随韦氏回到沐公府。
郎怀三岁发蒙,那时已经能说会道。四岁起拜舅舅韦谦益为师,和明皇七子李遇一同习武,竟然刻苦异常。小小孩童,每日定时早起练功,经年不辍。到了八岁,偶然间被大唐剑术名家公孙氏看中,收为关门弟子,悉心修习剑术。
时间流转,这位曾经被当成饭后谈资的孩子,已经渐渐消失于长安百姓的茶余饭后。与此同时,那个只比他晚出生了三天的弟弟郎忭,则在府中骄纵长大,被裴氏宠得成了长安一霸。
开扬二十六年,明皇决心收复先帝在位时被土蕃占去的安西,郎士新成为征西大将军。圣旨传来,郎怀头一次去了父亲的宅院,要求一同参军。一旁的裴氏自然帮着撺掇,若是郎怀死在战场之上,郎忭成为世子,理所应当。
&ldo;你考虑清楚了?&rdo;郎士新不置可否,看着这个自己有些陌生的骨肉。
&ldo;儿子想好了。&rdo;郎怀坦坦荡荡,眉宇间却更像韦氏,虽然清秀,却不见一丝一毫的柔弱。
&ldo;那便去打点行装吧。&rdo;郎士新放下茶碗,&ldo;不过本将提醒你,去了战场,你可就不是沐公府的世子,而是普通士兵了。&rdo;
&ldo;顾所愿。&rdo;郎怀站起身,十二岁的孩子,说话却这么老成,他也不多话,转身离开。
谁能想到,郎怀竟然去了死伤率最高的前锋营?郎乔摇摇头,就是陶钧,也是韦氏得了消息后,和郎士新大吵一架,才能跟着得。
若说征西大将军的嫡长子唯一的特权,可能就是住着独立的营帐吧。郎乔见他们主仆二人竟然未睡,都坐在火堆前。
&ldo;乔叔,您怎么这时候来了?&rdo;郎怀眼尖,先看到了人。他还按着府里的称呼,站起来迎上去。陶钧木纳,叫了声竟然就不知说什么了。
&ldo;爷,此处不比长安,夜里寒冷,您怎么就穿的这么单薄?&rdo;郎乔见他就是一身普通短打,腰间挂着柄短剑,不由得骂了陶钧:&ldo;你是怎么伺候的?虽说爷是普通士兵,但身份摆着,就不知道动动脑子?&rdo;
&ldo;乔叔,您别训他了。&rdo;郎怀笑着劝了劝,&ldo;我就是喜欢陶钧老实,省得惹祸了我烦心。&rdo;
郎乔走到火堆旁,趁着光亮,才仔细看了看郎怀。一路行军,孩子黑瘦不少,但眸子里的光,却闪亮起来。
地上有弯弯曲曲的图画,郎乔还要再看,却被郎怀一脚扫去,看不清楚了。
&ldo;乔叔,不过是闲来无事,随便画着玩的,不用看啦。&rdo;郎怀微微笑着,站的笔直。
&ldo;爷,如今到了龟兹,一切都要小心行事。&rdo;郎乔知道他素来有主张,也就不提,但还是不放心,提醒道:&ldo;安西这片乱,不日将要开拔,这仗,也就真的来了。&rdo;
&ldo;乔叔,我来这儿,不是来耍。&rdo;郎怀看了看月,半阙挂天,这才露出些愁容,低声道:&ldo;快中元了,不知道娘她一个人,有没有好生将养。&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