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想起那些露骨又羞耻的书信,什么心如匪石不可转,思君不见如痴狂……七尺铁骨铜皮为肤的凌将军,恨不能挖道地缝钻进泥里消失。
是人都爱听甜言蜜语,韩寂用对了法子,尤其在感情方面一张白纸的云阶,无形中被潜移默化地接受了。
否则这夜,怕是宁可惊动三军张弓架弩,凌大将军也断断不肯让这一国之君进到营帐且如此安稳地睡着。
黎明破晓,军号悠扬四起。
云阶不再发愣,轻手轻脚挪出被窝,穿上甲胄,照常去军校场练兵。
试想接下来,两个男子同床共枕的消息传出,必然招致各种闲言碎语,他选择秉持一贯装聋作哑。
韩寂说了,他自会打发。
到底人心是充满矛盾而又柔软的,若直白露骨的衷肠无法将其打动,加之不远千里与君相会,抛却道义不说,单单于情而言,足可让人暂时抛却芥蒂。
看那厢眯开一条眼缝的韩寂,偷偷看云阶离帐,揣着无限窃喜再次入梦‐‐他离成功更近一步。
帅帐之中二人对坐饮茶。
&ldo;寂儿,军营不是久住之地,预备何时回宫?&rdo;
杨湛已然知晓韩寂夜宿将军帐一事。
&ldo;朝中并无大事,多呆些时候无妨。&rdo;
&ldo;你昨儿半夜找凌将军去了?&rdo;
韩寂不动声色,啜了一口清茶,才道,&ldo;他练兵回得太晚,论起战阵来又忘了时辰,就在他那睡了一宿。&rdo;
去岁那时,两人营帐离得近,彻夜讨论兵法,不是没有过。
杨湛听这么一解释,便不再追问,说起眼下情势,&ldo;距上次偷袭,燕氏小半年没动静,我军损失也不小,休整半年军力恢复得差不多,有消息报他们正往四邻募兵,车池那边,怎么说?&rdo;
&ldo;舅舅意思如何?&rdo;
&ldo;燕氏虽是小国,但民风彪悍,特别云氏一族人,掌握燕氏全部兵权,非常好战。如不能把他们一举歼灭,势必卷土重来。我想,最好让车池出兵,与我军里应外合。&rdo;
&ldo;燕氏现在不比十年前,舅舅出征以来,他们寸土未进,如今只剩锁鸿岭一道屏障。长此以往,燕氏与我军相持不下,极有可能转而去侵吞边邻小国。车池若不肯出兵,迟早覆国。我会尽快发函给车池国王。&rdo;
韩寂在杨湛营帐过了一晌午,闲来无事又去西边营地。
但很识相不鲁莽,没敢直接去军校场。
只在简陋的军帐里瞎转。
瞎转的结果十分之满意,他从桌案的抽屉里翻找到了自己的信函。
于是又赏读几回,再次认可信上的每一字每一句,独自咧了一下午的嘴也不觉累。
云阶下了校场,便径直回营。一路上他耳听八方,生怕某一处三两扎堆的士兵议论昨夜之事。
所谓做贼心虚大概就是他这样。
其实以前他和韩寂就来往深密,绝大多数人都知道,韩寂是参军,又将离军营,选中了他传授学问。人们要议论也当是羡慕他前途无量,确实也是如此,荣升大将军。
军营不是集市,口舌虽多,但不会乱嚼,军规军纪都是定死的,条条款款摆在那。
到自家营帐门口,他才想起今儿一整日没见童怀人影。
进到帐中,他呆在原地半刻,见韩寂悠哉坐在他的位子上,看着一桌摊开的纸张傻乐。
&ldo;你做什么!&rdo;
云阶登时脚底冒烟,哧溜冲到桌前,迅雷不及掩耳把纸张全数攥手里,几乎拧成一团。
韩寂看着自己的心意皱巴成泥也不气恼,笑意未泯,
&ldo;我写的还不能看。&rdo;
他绕出桌案,&ldo;老实说,藏得这么深,可有常常拿出来回味回味?&rdo;
云阶恶心劲又犯了,走到烛台边,端起手就要点上火。
韩寂跟上前,&ldo;烧了也无妨,我再写就是。&rdo;
云阶打斜眼瞪他,手落一寸,纸团吃着火,迅速整个燃起,在地上烧成一摊黑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