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蝉唧唧,空气干燥,人们换上清爽的麻纱夏衫,闲来就嗑上一片西瓜,消暑解热。
悦眉手捧托盘,上头放着切片的半颗西瓜和一壶清茶,往书房走去。
午后阳光将院子里的树木和花朵晒得闪闪发亮,光影折射,淡淡的绿的、红的、黄的、紫的影儿又映照到悦眉素白的衣衫上,仿佛为她过度朴素苍白的衣衫妆点年轻姑娘应有的缤纷颜色。
经过细心的调养,她已完全恢复健康,手脚长了肉,脸庞浮现血色,可那神色却始终冷若冰霜,从来不见一抹笑意。
反正都&ldo;以身相许&rdo;了,既然身不由己,难道她还得强颜欢笑,不能保留自己的心情吗?
悦眉努力捧稳托盘,心中难得地涌起一丝波澜。
她以为自己是个暖床的丫鬟,可他从来不使唤她,只叫她练字;叔儿和婶儿也不让她忙宅子的粗活儿,还反过来处处关照她的生活;祝福见了她,就是笑咪咪地喊她一声大姐,大家全将她当成了娇客。
婶儿唯一会叫她做的事情,就是在九爷没有出门的日子,请她为他送茶、送点心。
来到敞开的书房门外,她抛开所有的心绪,抿唇,低眉,敛目。
&ldo;人不学,不知义‐‐&rdo;祝福的朗诵声中断,兴奋地道:&ldo;九爷,我早就懂得讲义气了,所以我不用学了啦。&rdo;
&ldo;不行,你要继承我的衣钵,就得多点学问,明白道理,不然以后怎能出门和人谈事情?&rdo;祝和畅板着一张俊脸。
&ldo;又不是当和尚,托什么钵。&rdo;祝福干脆耍赖道:&ldo;我生下来就是当小厮服侍爷儿你的,你想有人继承和记,还是自己去生儿子吧。&rdo;
&ldo;可恶!我要能生,还辛辛苦苦教你这个不受教的小子!?&rdo;
&ldo;九爷本来就能生,是你不肯娶个九奶奶罢了。嘻嘻,我说真的,九爷再不娶的话,外头那群媒婆已经在传说你好像有点问题了耶。&rdo;
&ldo;祝福,你今天非得让爷儿我拿来练拳吗?&rdo;祝和畅瞪了眼,终于跳了起来,捋了袖子就追。
&ldo;爹呀、娘啊,救命啊‐‐&rdo;每回九爷一威胁,祝福的绝招就是哭爹喊娘,这回喊到一半,眼睛一亮,呵,碰到新救星了。
&ldo;大姐,我们九爷打人啦。&rdo;他一溜烟地躲到素白衣衫的后面。
&ldo;啊……耿姑娘……&rdo;祝和畅的拳头举在半空中,忙缩回袖子里,正了正脸色。&ldo;东西放着就好。&rdo;
&ldo;我不打扰九爷了。&rdo;悦眉没什么表情,放下托健,再从怀中口袋掏出两大张纸,也是平放在桌上,淡然地道:&ldo;今天的功课。&rdo;
二十个大楷,一百个小楷,可以多写,不能少写。
祝和畅拿起纸张,瞧见那整齐的小字,心念一动,不像以往任她离去,而是喊住了她。&ldo;耿姑娘,请等一下。祝福,外头吃西瓜去。&rdo;
&ldo;是!&rdo;祝福乐得捧走一半的西瓜,大快朵颐去了。
书房内,空气陡地冷却下来,仿佛炎炎夏日只留在门外。
&ldo;?知道我为什么要?练字吗?&rdo;祝和畅气定神闲地问道。
&ldo;九爷说什么,我照做就是了。&rdo;悦眉还是面无表情。
&ldo;我给?瞧瞧两个月前写的字。&rdo;祝和畅转过身,从书架格子抽出一迭纸,递给了她。&ldo;越上面的,日期越近,最下面的就是?稍稍恢复元气、刚下床时写的。&rdo;
悦眉一张张翻阅过去,里头写的什么东西,她从来不在意,她只是照抄他买来的碑帖拓文或诗词歌赋,然而越往下头,她的字迹就越显凌乱,笔划歪扭,有气无力,往往一个字勾勒到一半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