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挑眉:“嗯?”
林宋愤愤地说:“我出门没看黄历!”
他刚才进门看了一眼挂在玄关处的日历,日历下方的小字分明写着:“诸事不宜。”
于是高一开学的第一天,刚刚分好班,林宋便成了全班陌生同学中第一个被记住的人。
他个子本来就算高,在开学仪式上又顶着一头白纱布,即使校服是蓝白的也显得鹤立鸡群般扎眼,而仪式后的一个小时之内,他前一天晚上被球砸了四次还摔破头的光荣事迹就传遍了整个班。
这充分证明了一件事——游素素一张嘴敌得过一支军队。
闹哄哄的班级里,林宋翻着白眼看坐在自己后排的游素素:“老柚子我看你妈这名字真是没取错。”
游素素看着他,迎来了一句人身攻击:“男人长了张婆娘嘴!”
他伸手一拳打过去:“我要告你不尊重女性!”
林宋往后一躲躲过了游素素的攻击,椅子在地上蹭出极刺耳的一声响,前排的同学诧异地转过头来。他咧开嘴笑笑,一下子跳起来,从后门跨出去,游素素喊了一声什么,他不回头地回答一声“尿尿去”,便埋头直冲。
林宋的班级是六班,正好在一层中离厕所最远的一个教室,过了三个班级之后是楼中央的楼梯口。
他大步朝前走着,刚刚跨过四班的后门,楼梯口刚好冲过来一个人,两个人险些撞在一起。林宋反应极快地刹住脚,条件反射地往后退了几步。他抬起头来看见对方,然后呆住了。
他想自己应该立马转身逃跑,但是身体却不听自己使唤。
面前是一张好多年没见,但是仍旧熟悉的脸,这张脸在好些年前突然消失,就再也没见到。
这是他曾经的伙伴,是还会说“最好的朋友”的年代里,最不敢回想起来的人。
两个人面面相觑片刻,林宋整个头被包成了粽子,他跑跳的时候也不太注意,此时耳朵上方的纱布有些松开了,活像是米老鼠的耳朵。对方看见他的造型,突然噗嗤一声笑了。
那正在变声期的声音有些沙哑,他带着和煦的笑意说:“林宋,好久不见啦。”
林宋后来才知道宋北齐根本就没有参加开学典礼,他来得晚,在一年级楼下看了分班表就直接上了楼,结果刚刚好撞上自己。
宋北齐不顾林宋的尴尬,跟着他一起上了厕所又一起到了教室,而后坐在了班上倒数第二排的唯一一个空位子上,与林宋只隔着一个过道。
直到班主任拿刷子敲着黑板喊“安静”的时候林宋才反应过来,他跟宋北齐竟然是同班同学!而且他就坐自己旁边!
讲台上戴着眼镜显得斯斯文文的班主任笑着说:“我是大家的班主任,姓刘名传青,以后咱们就是一个集体了!”
林宋转过头去,看见宋北齐也正看着自己,脸上始终带着笑。
典型长人不长心的林宋这一辈子有记忆的时间拉到最长也只有十六年,这十六年里他没对不起过什么人所以没心没肺惯了,宋北齐却是唯一一个意外,因而他格外在意,有关宋北齐的东西他也记得格外清楚。
他努力在脑海里搜寻从前宋北齐的样子,终于得出个显而易见的结论——他跟小时候不一样了。
宋北齐竟然会笑哎,他竟然一直在笑哎!
完蛋,就像是外星人抓走了自己的朋友,硬塞了另外一个灵魂进去,可是看上去还特和谐。不,是特耀眼。
林宋回家的第一件事情是赶过去看了看出门之前又忘记看的日历,上面红色的“宜”字下面有两项,一是“入学”,二是“祈福”。
于是自认以后一定会成为一个伟大科学家的林宋同学果断地相信了这一天的确是个黄道吉日,并且还对着日历虔诚地许了个宏伟大愿——希望上了高中可以自由地玩游戏打篮球并顺便考出好成绩而后清北浙任他挑。
不过如果日历真的有灵大约会一口啐他脸上。
而后无耻而不自知的林宋郑重地撕下了承载他愿望的这一页苦命纸张。
彼时尚且没有秘密也从来不会写日记的林宋对该把日历放在那里犯了难,最后他灵机一动,从旧书柜里面翻出一本破破旧旧的连环画来,将日历摊平了夹了进去。
这连环画是宋北齐曾经借给他的,后来宋北齐走得急他没来得及还,这书便日复一日地压在了一堆小学课本下面,始终面对着语文课本封面上一男一女两朵祖国的花朵,时隔六年才终于重见了天日。
“你猜我今天见到谁了?”林瑞强还在加班,开学第一天的饭桌上仍旧只有母子两个,林宋便惯例地对着宋婉琴废话连篇。
“谁啊?”
林宋大声答:“宋北齐!”
“嗯?”宋婉琴愣了愣,像是没想起来,“谁?”
林宋无比兴奋:“就我那个小学同学啊!小时候不是还经常来咱们家吗?就以前住外婆家旁边的!”
宋婉琴“哦”了一声,夹了一筷子菜在林宋碗里,才突然像想起什么似地说:“我记得他家不是早就搬走了吗?”
林宋听见这话,突然想起从前的不愉快来,那点子重逢而不被责怪的雀跃一下子就散了,整个人怄得不行。他往口中塞了一大口饭,边嚼边站起来:“又搬回来了吧,谁知道呢。我吃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