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宁慧闻言,顿时心跳如麻,手脚发凉。此时早不得仪态了,沿着抄走游廊,飞似地一路跑着回房。
曾笑之虽然昏迷着,可整个人难受地扭成了麻花一般,口里不停地嚷嚷着喊热。王妈与巧荷两人分别拧了毛巾,一个在覆额头,一个在替笑之擦拭身子。两人亦是心急如焚,一边伺候,一边连声念佛:&ldo;请菩萨保佑。请菩萨保佑我们小少爷。&rdo;
唐宁慧&ldo;咣当&rdo;一声推开了门,跌跌撞撞着跑进了里间:&ldo;笑之,笑之……&rdo;只见躺在床上的笑之全身绯红,双颊更是红的欲喷火一般,眉头紧蹙着,已无意识,只口中不断喃喃:&ldo;热,热。&rdo;
唐宁慧摸了摸他的额头,只觉得便如触着烧碳一般,几乎要灼伤掌心了。笑之从生下来到现在,从不离唐宁慧左右。每回有个头疼发热的,也是唐宁慧彻夜不眠的照顾,所以她亦有些经验。可是此时的温度灼烫至此,却是从未有过的。饶是她平素为人冷静,但到底母子连心,一时心头慌忙,泪盈于盈,哽咽着唤道:&ldo;笑之,笑之?你可听见娘的声音。&rdo;
曾连同紧跟在她身后,此时也探手触摸笑之的额头,一碰之下,饶曾连同为人冷静,此时骨肉连心,亦大惊失色,转头厉声问着侍候着的王妈:&ldo;小少爷不是已经退烧了吗?怎么会如此?许大夫呢?许大夫在哪里?&rdo;
巧荷忙让人去请许大夫,王妈则在一旁颤声回道:&ldo;夫人走时命我们好好照顾小少爷,我们几人都是寸步不离地守在床头。开头的时候,小少爷也是好好的,睡的也沉。后来不知怎么的又发热了起来,我们几个作不了主,便让人去请了吴管家过来。吴管家一边让人把熬好的药给小少爷服下,一边又差人去请许大夫。可这次吃了药却是怎么也不管用,不见半点退烧的痕迹,小少爷的身子越来越烫,还吐了几次……许大夫方才诊脉后,又开了一贴药……许大夫说小少爷这样的情况危险的紧,又说洋人医生那边可以有一种药打了就可以退热,让吴管家立刻去请洋人医生过来一趟。他亦不敢离开,此刻正在灶房里头煎药呢……&rdo;
说话间,许大夫便已随着小丫头脚步匆匆地进了屋。
曾连同赶忙迎了上去,急道:&ldo;许大夫,你瞧小儿的这病状,怎么会如此反复不定?到底&rdo;许大夫的脸色极为郑重:&ldo;七少,可否借一步说话?&rdo;
曾连同正欲抬步,忽然听到唐宁慧尖声道:&ldo;这里,这里有斑。&rdo;唐宁慧疯了一般地起身,猛地推了一把曾连同:&ldo;出去,你们都快出去。&rdo;
曾连同扶着她的肩膀:&ldo;宁慧,到底怎么了?&rdo;却见唐宁慧怔怔地瞧着曾笑之,泪水便沿着脸颊滚瓜似地滑过了下来:&ldo;连同,这是天花,是天花。&rdo;
房内众人俱面面相觑,眼中各自惊惶。&ldo;天花&rdo;两字一传入曾两同耳中,他整个人便一震,脸上的血液似被人一瞬间全部抽光了一般:&ldo;天花?好端端地怎么可能染上天花呢?&rdo;
曾连同将眼光移向了许大夫,只见他躲避着他的目光,曾连同心里一抽,便知道此事多半不假。
果然便听许大夫道:&ldo;在下方才向与七少借一步说话,便想告诉七少,贵府小少爷的病极有可能是天花。一般天花得病者,起初一两日便是如此,高烧不退,头疼呕吐,湿毒乘虚流聚,全身渐渐会起红色斑疹,后变为痘痈肿痛,红肿溃破,漫流脓水……&rdo;
曾连同挥手打断了他的话,道:&ldo;不,我无须知道这些。我只想知道可有办法?&rdo;许大夫摇头道:&ldo;尽人事,听天命,仅此而已。&rdo;
曾连同的目光渐渐转厉:&ldo;不,我要一定。我要他一定好起来。&rdo;许大夫垂头:&ldo;请恕在下医术浅薄,实在无法作此保证。但是在下一定竭尽全力。&rdo;
许大夫态度恭敬,言语不卑不亢,曾连同亦知道他说的实话,并不是诓自己。一时间,握拳在屋内踱步。
不片刻,外头脚步声匆匆而至,曾连同抬头一瞧,原来是吴医生带了洋人医生前来。
曾连同与洋人医生交流了几句,那医生便取了银质听筒之物,开始诊治。瞧了片刻,大约发现不对劲了,那洋人忽然大声道:&ldo;o,ygod!ygod!it&rso;sj□jallpox!it&rso;sj□jallpox!&rdo;
他又仔细地检查了一遍,一边与曾连同交谈,一遍朝众人挥手,道:&ldo;out。outhere。everybodyout。it&rso;sj□jallpox!it&rso;sj□jallpox!&rdo;
唐宁慧见之,只觉四肢冰凉。都说洋人医术高明,可以起死回生,如此连这洋人医生也这般紧张害怕,莫非连他们也无药可救不成。
唐宁慧不由得忆起她八岁那年,母亲朱碧青当年染上此病的时候,疯了一般地把她打出了院子。父亲唐秋冯不得已让人把母亲送去了乡下,上车前,她远远地见了母亲一面,又隔了车帘说了几句话。她那个时候不知道,那次见面居然是此生母女两人的最后一面。
哪怕是这般地打发了她娘,可大娘唐陆氏还是不放心。当时唐家在宁州的西宁山有一间别院,往常都是夏天的时候偶尔去住几天,平素也都空着,只有一对老仆人负责看管打扫。唐陆氏便又哭又闹地让唐秋冯带了全家出去避&ldo;痘&rdo;。因唐宁慧一直与母亲住在一个小院子,唐陆氏的意思是说她指不定也已经染上了,只是未发作而已。又说家里就唐少丞一根独苗,她这后半辈子也就这么一个依靠,若是唐少丞有个三长两短,她也活不了了。死活让唐秋冯把唐宁慧扔下,说若是不把她留下的话,她索性就一头撞墙上得了。
于是,唐秋冯实在无法子,只好留了一个看门的仆人和一个婆子留下来照看唐宁慧。结果她娘朱碧青是没熬过来。可是她却命硬的紧,没有染上那不治之症。
想不到如今,笑之居然会染上这个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