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越把水拿到卫生间里倒掉。在水流下搓洗毛巾。
入了秋了,水也渐渐的有了凉意。
悲伤忽然不能抑止,再不能抑止,奔涌而出,几乎让他不能呼吸。
千越把水笼头开到最大,哗哗的水声掩过了他失声痛哭的声音。
千越收拾好,走出卫生间,顺手息了房间里的灯。走到以诚床前,在他身边小心地躺下来,说,&ldo;今天再跟你挤挤。&rdo;
以诚握住他的手,缓缓地摸着。然后在手心里写字:为什么--不--跟--爸--爸--走--了--呢?
千越说,&ldo;我舍不得你,哥。&rdo;
他抬头看向以诚,浅白的月光照在他脸上,竟然有着一派天真。
他说:&ldo;你是我眼睛里的苹果。&rdo;
第45章初冬
以诚继续在特护病房里接受治疗。
千越又一次地交了医药费之后,他的账户里只剩下三位数,开头那个是个二。
千越长这么大,这是第二次为钱所困。千越翻来复去地看着手中的存折与银行卡,那张卡还是以诚和他一起去办的,他们两个的钱在那一天汇到了一起,那是他们的一个小小希望,意味着一个小小的饺子店,意味着一个在他乡的立足之处。当然现在是谈不到了,可是,只要以诚还活着,千越就觉得那一线希望还在。
一个晚上,以诚刚睡下,以刚来了。过一会儿,姐姐也来了。
以刚仿佛是有话要讲,示意姐姐到走廊里,回过头又对千越点点头,千越有点儿疑惑地跟了出去。
他们三人,还是第一次面对面在站在一处。
以刚沉默半晌,终于开口。
&ldo;以诚的事,我们…已经倾其所有。我听陈医生说,下一个疗程的费用,会更高。&rdo;
姐姐与千越都没有作声。
以刚接着说,&ldo;妈那边,情况也不太好。虽然没有生命危险,治疗也是断不了的,妈又是没有公费医疗的,还有爸…我看现在,只有一个办法…&rdo;
姐姐问,&ldo;什么?&rdo;
以刚说,&ldo;我有个朋友,现在在电视台开车。他说,电视台那个名牌栏目,叫城市故事的,常常会播各式各样的悲情故事。每回播完,都会有热心的市民来捐款。他也知道我们家的情况,我叫他帮我打听了,他说记者很愿意来采访。如果那样的话…&rdo;
千越说,&ldo;不行。&rdo;
这是他第一次在他们的面前表达自己的意见,声音很低,却很坚决。
以刚说,&ldo;其实谁也不愿意把疮疤揭给别人看,那不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嘛。&rdo;
千越又说,&ldo;不,不行。&rdo;
不行,他不能让以诚暴露在千万人的面前,以诚是不能表达他的观点的,他躺在那里,身体无知无识,但是思想是清清楚楚的,以诚是多么自尊的人,他该有多难过,说不出道不得的难过。千越想,他不能,不能那么做,也不会让任何人那么做。
以刚并没有恼,他的眼里,有一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他接着说,&ldo;我们可以,可以,剩着以诚睡的时候静悄悄地做这件事,别让以诚看到这期节目,保证不让他看到,不行嘛?&rdo;
千越还是说,&ldo;不,不行。&rdo;
以刚还要开口,姐姐说,&ldo;不要说了,我也不同意。&rdo;
千越回病房,在以诚手心慢慢地写:&ldo;你们家人,哥哥与姐姐,有事,会跟我商量了。我们的关系,缓和了好多,你快点儿好起来吧。&rdo;
千越觉得以诚微笑了一下,一个一个地捏着他的手指,在他的手心里写道:苦‐‐了‐‐你‐‐了,越‐‐越。
千越低头看着他的那只手,那突出的筋骨,因血脉不通畅,冰凉的。千越用双手拢住以诚的手,合在嘴边用牙齿轻轻地啃,含糊地说,&ldo;没有的事。&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