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惊讶望向左一江,他早没了先前与她斗嘴时的轻快,倒似换了个人一般。他们说他是苍羌太子?这怎么可能?
“回殿下,是的。我王特命本将前来大安,亲自迎回殿下。”木勒径自直起身来,又挥手让身后跪的人都起身,看左一江漫不经心的神态不由蹙蹙眉,朝礼部侍郎道,“侍郎大人,我王有些话要传达殿下,可否行个方便?”
“木勒将军、安乐侯爷,请便。”礼部侍郎笑着点头,招招手,将大安朝的人往外领。皇帝早就发过话,安乐侯也不是真来接待使团,一切不过是个借口,他自然没有阻止的道理
江善芷只好也低头往外退,木勒会说大安官话,虽有些腔调在,但也算标准。
“等等,你留下,其他人退吧。”
才退了两步,左一江就转身拉住她的手。江善芷立时收到四周望来的所有目光,她微窘,好在左一江很快松手,堂上没有异议,礼部侍郎带着人退出迎宾堂。
“木勒将军有什么要说给本侯听的,现在就说吧,说完了本侯还要带诸位进宫领宴。”左一江两步走到堂前太师椅上坐下,冲江善芷招招手。江善芷只得跟到他身旁站好。
“殿下……”
“木勒将军别急,如今本侯还是大安安乐侯,不是贵国太子,殿下之称万不敢当。”左一江打断了他,“将军说本侯是贵国太子?可本侯却自小长在大安,整整十七年,连父母是谁尚且不清,将军可能给本侯答案?”
“侯爷既然是我王亲口承认的太子,自然是我王嫡亲的血脉,母亲自也是我苍羌皇后,贵国的长宁长公主!”木勒一边回答,一边打量他,“侯爷长得真像你父亲年轻时候的模样……”
“够了。”左一江拍案,不愿多听,“本侯没兴趣听这些。你说我是扶澜帝的儿子?那这东西又是从何而来?”
他说着从怀里抽出一物。
黑青的哨子泛着银亮的光泽,挂在朱红绳上被高高吊起,在半空中晃着。
木勒与身后站的几个人都同时神色一变。
“我听说这是你们苍羌的狼王哨,历来只赐于苍羌最强大的勇者。十七年前,我被送到大安时,襁褓里就藏着这枚狼王哨。我姓左,没有苍羌名字。”左一江抬手摩挲起狼王哨,触入指尖只有金属的冰冷。
十七年,他的身边只有这枚狼王哨。父亲不详,母亲不详,他在异国独自成长,无人管束教养,冷暖自饮,全京城的人都不齿他的存在,及至十七成为家家姑娘闻名色变的纨绔,空有爵名却永无出路……
江善芷见他眉间覆上霜雪,笑容像枯败的叶,心里抽疼。于他而言,这十七年被遗弃的日子大概是永远都跨不过的坎,有多少的不在乎与漫不经心,就有多少的在意与不甘心。
“你真名迦律,为扶澜帝亲赐。至于这枚狼王哨,当初你母亲临盆之夜遇袭,是狼王将军以性命护下你母亲周全,所以这枚狼王哨才落到你母亲手里,最后跟着你到了大安。殿下,如果你对身世有所怀疑,不妨随本将回苍羌,我王亲口允诺,只要你愿回苍羌,他就亲自向你解释十七年前之事。”木勒语气也温和许多,眼前少年的瞳孔有浅淡的蓝,正是苍羌皇族才有的颜色,他的眉目轮廓与昔年扶澜几乎如出一辙,叫人想起扶澜初登帝位时的少年意气,真令人怀念。
有只手轻轻按上他的肩,左一江回神,发现肩头莹白的小手带着她无声的安慰,他笑笑,反手握去,江善芷却倏尔把手给收回,他心情好了些许,把玩起狼王哨来:“木勒将军,如果我不愿意随你回苍羌呢?”
“殿下!”木勒语气顿沉,眉头拢起,他不喜欢左一江这无所谓的态度,“你是苍羌人,是我苍羌的雄鹰,并不属于大安。殿下回了苍羌便是身份最尊贵的储君,没有人会小看殿下,何况我苍羌的锦绣江山丝毫不逊大安,殿下……”
“扶澜帝是不是要死了?”左一江不耐烦听他长篇大论讲道理,冷漠打断。
木勒顿时收声,眼中射出几许精芒,良久才道:“我王身体康健,殿下多虑了。”
“是吗?我以为他快死了,才火急火燎地要召我归国。”左一江一拂衣袍站起,皮笑肉不笑道,“木勒将军不远千里跋涉来此,一路辛苦了,皇上命本侯好生招待将军与贵国使团,本侯定当全心招待几位,以求两国邦交永好。时候不早了,皇上已在宫中设宴,请将军与几位使臣随本侯进宫领宴吧。”
“殿下!”木勒劝不动他,急唤道。
左一江已带着江善芷往外走去。
……
中午宫宴过后,皇帝与几位大臣在乾宁宫会见木勒与几位使臣,此番出使,除了要诏回左一江之外,木勒还身负两国邦交之事,故要与大安皇帝商讨。这样的场合还轮不着江善芷,可她又不能回家,便退到偏殿待命,才呆了片刻,就见左一江也出来。
他虽为安乐侯,却没有参与政事的权利,在殿上呆了一会也退出。
“随我出去走走吧。”他朝她挥手。
江善芷看着他,想起姜桑梓曾经代皇后问自己的问是。
他是苍羌人,如若有朝一日要回母国,她可愿随他,远离故乡,踏上异域。
那时她觉得这个问题好生遥远,并没放在心上,可不想一转身却已近在咫尺。一想起这些问题,她的心就乱了,可想到如今的他应该比她更乱,江善芷便按下种种猜测,只是笑着起身,随他出了偏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