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皮烦的只是一些不值一提的小事。比如汪萱上课总是看小说,排名却总在前三。比如考试前她看上去比谁都紧张,却总是第一个交卷。借她的作业从来不给,下课却总缠着老师说话。当然,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她从来不理佩佩,不得不说话也是万分鄙薄的口气。别人只当她们有宿仇,其实,汪萱对成绩差的同学态度相当统一。
还记得有次放学下暴雨,家麟参加球赛没回来,皮皮想和汪萱共着伞到车站,期期艾艾地开了口,汪萱却说已经答应送别人了。说罢,一个人径直就走了。皮皮眼睁睁地看着她独自等车,独自上车,这才明白刚才的一番话不过是托辞,她只是不屑与她共伞。
那一天,皮皮在学校等了足足一个多小时,雨也没停,倒是家麟打球回来了。一头的汗,脸上冒着热气。那时的家麟已经很高的个子了,麦色的肌肤,瘦长的脸,五官生动明晰,眉宇间满是阳光。家麟也没带伞,却不肯等。他的夹克是防水的,把夹克一脱,遮住皮皮的头顶,就带着她冲进暴雨之中。他们一面跑一面尖叫,两人都淋成了落汤鸡。
那是一个炎热的初夏,家麟只穿着件白色的背心,风驰雨啸,电闪雷鸣,空中是枝状的霹雳,云层间透着红光,皮皮堵住耳朵往家麟的怀里躲,他便顺势搂了一下皮皮。
在此之前,虽是天天一起回家,皮皮却连家麟的手指都没碰过。
那天夜里,皮皮做了有生以来的第一个春梦。梦见穿着白背心的家麟手拿毛笔,蘸着空中的雨水,在自己赤裸的身上写字。
一怀情愫,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往事在脑海中滚滚地翻动,皮皮一时失了神。客人们陆续地来了,都在彼此寒暄、打招呼,那个姓钱的工作人员忙着看邀请信,只有她一人尴尬地站在角落。贺兰静霆看不见,自然也没发现。倒是汪萱的那位男友远远地歉意地向她笑了笑,自顾自地喝酒,过了片刻,向贺兰静霆举了举杯子,调侃:&ldo;贺兰,这次你又看上了什么?能不能先透露一下?&rdo;
贺兰静霆脱下风衣递给接待人员,用手指了指自己的眼睛:&ldo;我哪能看,只能是听。苏先生不是一向喜欢乾隆工的么,对宋以前的古玉都不上心。怎么,这次口味改了?&rdo;
&ldo;乾隆的工艺当然好,只是气势不足。我现在返朴归真,喜欢古拙。&rdo;无意间,他握了握汪萱的手,&ldo;再说阿萱也喜欢。对了贺兰,我在琉璃厂给阿萱买了一块南宋的子辰佩,可不便宜,你给看看。&rdo;
说罢将汪萱手袋边挂着一块古玉取下来,递给他。
汪萱连忙挡住:&ldo;苏诚,你也太粗心了。现在是白天……贺兰先生不是很方便……&rdo;
苏诚笑道:&ldo;阿萱,你太不了解贺兰先生了。他现在是炽手可热的资深鉴家,这种给你带着玩儿的小玉,用不着放大镜,摸一摸便知真假。是不是这样,贺兰?&rdo;
&ldo;苏兄谬赞了。&rdo;
贺兰静霆接过玉,轻轻掂了一下,又用指尖摸了摸,什么也没说便还给了苏诚。
见他不发话也不表态,汪萱忍不住问:&ldo;怎么样,是真货吗?我们可是淘了半天的呢。身边还有一位琉璃厂的顾问。&rdo;
贺兰静霆脸上的神情越发莫测:&ldo;汪小姐,你喜欢这块玉吗?&rdo;
&ldo;喜欢啊。&rdo;
&ldo;喜欢就戴着吧,是块玉都吉祥。&rdo;
苏诚和汪萱双双变色。
贺兰静霆双眉一挑,从口袋里抽出盲杖,正要往前走,那姓钱的小伙子终于腾出了空,便连忙走过来,在他耳边低声问道:
&ldo;贺兰先生,我是公关部的小钱。请问您可曾给这位小姐发过邀请?&rdo;
&ldo;哪位小姐?&rdo;
&ldo;这位关‐‐皮皮小姐,c城晚报的。&rdo;
贺兰静霆想了想,摇头:&ldo;我不记得我认识过一位关小姐。&rdo;
那人意味深长地看了皮皮一眼,一脸的否定:&ldo;那么,对不起,关小姐,本会所‐‐&rdo;
&ldo;等等,&rdo;贺兰静霆忽然打断他,&ldo;邀请的事是我的助手办的,有可能有报社的记者。我倒是在一个晚会上认得过一位姓关的小姐,没怎么说过话,但记得她的面容。关小姐,你介意我摸一下你的脸,确认一下么?&rdo;
摸脸?他居然说出这种话。就算他是瞎子,也太放肆了吧!
莫说关皮皮,就连那个工作人员都怔住了。
小人书里都说狐狸又小气又记仇,看来这里真的。
在场的人纷纷侧目,等着看一场好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