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五儿子的船上坐着一个年轻人,后头是年轻人的伙计们。年轻人哼着只有他自己才能听懂的小曲儿,怀里揣着汉人的金子,脑子里却想着邻家寨子那漂亮的心上人,还有心上人的老爹、那个贪小吝啬的族长看见自己怀里金子时的丑样。他笑了,傻呵呵的,身后的伙计们也受了他的影响,一齐&ldo;呵呵呵&rdo;的傻笑起来,他们也有自己小小的心思‐‐男人丑算什么,这一趟能走成、能活着回去,全船人都是族里的英雄,到时候别说好酒好肉,族里那些眼睛长在脑门上的老姑娘大妹子们还不一个个大献殷勤投怀送抱……
&ldo;轰!&rdo;渡船重重一震,把男人们从美梦里拉了回来‐‐上岸了。老五的儿子笑嘻嘻的朝单朵拱拱手,道:&ldo;这位小爷您走好,下回往来上货,记得还走咱的船!&rdo;
&ldo;晓得了,赏你的!&rdo;单朵膀子一甩,一枚崭新的大钱&ldo;啪!&rdo;的落在老五儿子手中。
还是那条笔直的小街,还是那间破旧的客栈,一切都没有变,不一样的只是人的心境。
安顿了同伴后,单朵独自来到临街的一间小酒肆里。这是镇上唯一一间还看得过眼的酒肆,门面不大,里头摆着三四张褪了漆的桌子,有七八个客人。单朵占了最后那张空桌,人一有钱,便舍得下排场‐‐土酒一坛,小菜数碟,一个人独饮的滋味,竟是这等美妙。
单朵像一个江湖老手般打量着周围的客人,带着几分倨傲‐‐人一有钱,眼神都不同。
门口那一桌三个,灰头土脑的,干苦力活儿的居然也在这充门面;靠墙那一对,贼眉鼠眼吃东西都鬼鬼祟祟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没准是俩毛贼,可得留神自个儿的金子;当中那仨,模样倒是不错,穿的也干净,就是脸上血色少了些,那小娘子一双杏花眼还挺好看,不过比起我未过门的媳妇儿来可差远了!哎,出门才知故乡好,山好水好人更好……
&ldo;啪!&rdo;一声响动,又有客来,立刻吸引来了七八道目光:那是一个既不英俊,也不挺拔,更谈不上正派的男子‐‐黑粗的眉毛、凌乱的胡渣透出几分粗豪之气;粗糙的大手、黝黑的皮肤显出几分风霜之色;玩世不恭的神情、扛在肩头的竹枪,又凭添出几分不羁。
那男子拿眼角往大堂里一扫,从怀里摸出一枚大钱,&ldo;啪!&rdo;的弹上天,又接住,身子往门板上一靠,唤道:&ldo;伙计,怎么连个吃饭的地儿都没啊!&rdo;
伙计匆匆跑来,往店里一扫,四张桌子都被占了,眼前这位瞅着也不是什么善主,满脸堆笑的正不知该怎么打发,一旁单朵发话了,不单请那男子同席,就连酒钱都由他出了。伙计大喜过望,连忙招呼那男子入座,还一个劲的赔不是。那男子往单朵对面一坐,将竹枪随随便便的往桌边一搁,径自倒了碗酒,朝单朵做了个&ldo;干&rdo;的手势,一饮而尽。
单朵饶有兴致的打量着他,先把自个儿介绍一番,这才喝了一口酒。酒肆里很安静,干苦力的、看着像贼的、还有那小娘子,三桌人都在自顾自吃喝,单朵再是压低嗓门,他的话还是一字不差的落尽众人耳中:南中人,做药材买卖,发了一票,回家娶老婆。末了,单朵才想起还没打听那男子的名字‐‐像这等行走江湖之人,都该有个让人记得住的好名字。
三木,那男子淡淡道。声音不响,却足以让酒肆里的每一个人听得清清楚楚。单朵听到邻桌传来几下奇怪的响动,三木一抬头,他们吃饭的声音更响了。单朵问他是否觉得这些人有些奇怪,三木说这些人都是冲着他来的‐‐这句话说得特别响,邻桌立刻有人掉了筷子。
单朵&ldo;哈哈&rdo;大笑,说当年东吴的娃娃听见张辽的名字也不过如此‐‐人有了钱,便有胆子开阔天空起来,什么谨言慎行、行不露财统统见鬼去!三木问他你就不怕有人起了歹念要你性命?单朵笑着说你是大侠有你在还怕有人心存歹念?三木摇着头说这年头大侠不值几个钱,很多事儿也是有心无力还得时刻提防小人。说这句话的时候三木拿眼角瞟了邻桌一眼,那被单朵认为是贼眉鼠眼中的一人一口咬在筷子上,却把牛肉掉在了大腿上。
单朵有一次大笑起来,他觉得跟这个名叫三木的人相处起来十分开心,就想跟他交个朋友,于是端起一碗酒敬他。三木连酒带牛肉一块儿吞下,拍拍肚子说吃饱了打架才有劲道。
单朵说想看他的竹枪,三木警告他这枪上起码沾了五十个人的血,杀起人来就只一个洞,十分利索。三木抓起竹枪交到单朵手里的时候,门口传来碟打桌面的声音,还洒了一壶酒。
三木没有说谎,枪身上那斑斑点点的暗纹就是杀人留印的最好证明,原本轻盈的竹枪在单朵手里一下变得沉重起来。三木笑着让他别怕,这枪只杀该杀之人,说着一把抓起竹枪,手腕子一抖在半空中轮出一片淡红色的枪影,枪尖所指之处,正是那贼眉鼠眼之人!
&ldo;老二我受不了啦,动手吧!&rdo;那贼眉鼠眼之人大吼一声,一下从凳子上跃了起来,亮出了垫在屁股下面的那把片儿刀!三木回头朝单朵笑了笑,说好戏终于开场了。
坐在贼眉鼠眼对面的那贼眉鼠眼也跳了起来,跟他的兄弟一样,他也把片儿刀垫在了屁股底下,这会儿才亮出来,与前头那把是一对。单朵暗笑把这玩意儿垫在下面,指不定什么时候削了命根子,要受得了才怪了。要是换了以前,单朵肯定第一个躲进桌子下面,可这会儿他没动‐‐人有了钱,自然得有些临危不乱的气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