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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第1页）

自行钟停了‐‐原来已经很久不知有时间了。今夕何夕。

待得身子调理好，二人在前门大街中和戏院登场。

刚解放，全民皆拥有一个热切的梦，不知会有什么呢？不知会是多美？有一种浮荡的，发晕的感觉。谁到预料不到后果，所以只觉四周腾着雾，成为热潮。

戏院中除了演出京戏，还演出&ldo;秧歌剧&rdo;。那是当时文艺处的同志特别安排的节目。

当小楼与蝶衣踏入后台，已见一群新演员，都是二十岁上下，啊，原来小四也在。小四前进了。他们穿灰色的解放装，布底鞋。见了角儿，一代表上来热情地说：&ldo;我们都是解放区来的。没经过正规训练，毛主席说：&rdo;不懂就是不懂，不要装懂。&lso;。&ldo;领导也说：&ldo;为了接近劳动人民，为人民服务，提供娱乐，同时也来向各位同志学习学习。&rdo;

&ldo;哪里哪里。&rdo;小楼道。

&ldo;你们有文化，都深入生活，我们向各位学习才是真的。&rdo;

小四俨然代言人：&ldo;他们在旧社会里是长期脱离人民群众。角儿们免不了有点高高在上。&rdo;

领导和新演员连忙更热烈地握手：&ldo;现在大家目标一致了，都是为做好党的宣传工具，为人民服务，让大家互相学习吧……&rdo;花花轿子，人抬人。最初是这样的。

因为服装刀具新鲜，秧歌剧倒受过一阵子的欢迎。他们演的是《夫妻识字》，《血泪仇》，《兄妹开荒》……

台上表演活泼，一兄一妹，农民装束，在追逐比赛劳动干劲，边舞边扭边唱：&ldo;哥哥在前面走的急呀。&rdo;

&ldo;妹妹在后面赶的忙呀。&rdo;

然后大合唱：&ldo;向劳动英雄看齐，向劳动英雄看齐。加紧生产，努力生产……&rdo;

小楼跟蝶衣悄悄地说：&ldo;那是啥玩意？又没情，又没义。&rdo;

&ldo;是呀，词儿也不好听。&rdo;

&ldo;幸好只让我们&lso;互相学习&rso;，&lso;互相交流&rso;，要是让我们&lso;互相掉包&rso;我才扭不来。扭半天，不就种个地嘛？早晚是两条腿的凳子，站不住脚了。&rdo;

&ldo;没听见要为人民服务吗？&rdo;

&ldo;不，那是为人民&lso;吊瘾&rso;，吊瘾吊得差不多，咱就上，让他们过瘾。你可得分清楚，谁真正为人民服务？&rdo;小楼洋洋自得。

&ldo;嗳，有同志过来啦，住口吧！&rdo;蝶衣道。

在人面前是一个样子。

在人背后又是一个样子。

这一种&ldo;心有灵犀&rdo;的沟通，也就是蝶衣梦寐以求的，到底，小楼与他是自己人。心里头有不满的话，可以对自己人说，有牢骚，也可以对自己人发。这完全没有顾虑，没有危险，不加思索，因为明知道自己人不会出卖自己人。甚至可以为自己人顶罪，情深义长。

蝶衣温柔地远望着小楼。是的，他或他，都难以离世独存。彼此有无穷的话，在新社会中，话说旧社会。

蝶衣不自觉地，把他今儿个晚上虞姬的妆，化得y荡了。真是堕落。这布满霉斑的生命，里外都要带三分假，只有眼前的一个男人是真，他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没有他，他或会更堕落了。

散戏之后，回到自己的屋子去，没有外人了，小楼意犹未尽：&ldo;ju仙，给我们倒碗茶，我们才为人民服务回来。&rdo;

ju仙啐他一口：&ldo;白天我们一群妇女去帮忙打扫带孩子，忙了一天。我们才是为人民服务。&rdo;

&ldo;为哪些人民？&rdo;

&ldo;工人同志，军人同志。&rdo;

&ldo;咦，他们也是为人民服务的嘛，他们不能算是&lso;人民&rso;。&rdo;

&ldo;那么谁是人民？&rdo;

蝶衣幽幽地在推算：&ldo;我们唱戏的不是人民，妇女不是人民，工人军人不是人民，大伙都不是人民，全都是&lso;为人民服务&rso;的‐‐哎，谁是人民？&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