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竟没发现自己对她的记忆原是这样细致,忽然意识到这一点,心里便有些说不出的疚责。原本以为对于她的命运,他至少是不会很挂心的,毕竟从一开始就没打算与她怎么样,就只是当做各取所需的露水之合罢。
那边厢桂盛看见他来,想起他父亲与裕亲王当年的关系,听说那天晚上是他亲自在东华门外迎了裕亲王父子进宫,还给备了暖轿子。这位今后怕是要高升喽。
连忙颠着步子过来招呼:&ldo;哟,宋千户您怎么来了?&rdo;
宋岩拱手一揖:&ldo;听说特地调了金吾卫百余个弟兄过来护场,桂公公辛苦。&rdo;
桂盛做出一脸伤心的样子:&ldo;哪里哪里,大行皇帝对人恩厚仁慈,突然故去只叫人伤心,做奴才的自然要尽职尽责。&rdo;
缺德太监,话说得倒是冠冕堂皇。宋岩懒得听他客套,便作例行公事般,蹙着眉宇看过去:&ldo;哭得如此厉害,都是些什么女人,公公把名单给在下看看。&rdo;
&ldo;可不是,一群不知好歹的,白赏她这天大的恩典。&rdo;桂盛也没多想,转身叫人把殉葬的名册给他。
宋岩迅速浏览一眼,没有发现朴玉儿与她同院淑女锦秀的名字,就把名册还他:&ldo;殉葬的都在这儿?其余不在册的做何安排?&rdo;
桂盛有些纳闷,还是吊着嗓子答道:&ldo;除了皇后娘娘与庄贵妃移居宫外别院,还有几个得宠的嫔和昭仪守陵清修,其余的都在这里了……宋千户您这是?&rdo;
宋岩听了心里略略松一口气,又随口问去守陵清修的名单在哪里。
桂盛说在老刘子那里,问要不要派人去给宋千户取来。
宋岩斜睨着他微佝的肩膀,也发觉自己似乎略有些过于关心。一贯城府深闷的他不喜被人洞悉,便冷淡地拱一拱手:&ldo;劳烦公公,倒是不必了,不过随口一问罢。&rdo;
说着回头把砖石地上的宫嫔们最后扫一眼,迈开大步出了乾西五所。
红红宫墙十米,金黄琉璃瓦下一股凉风习习,脑海里掠过朴玉儿娇丽的脸容,没来由浮起一轮高丽乡间清贫的少女模样。
他心里想,只要不是殉葬,便是去清修也好,到底是活着,衣食无忧。应该也不至于真的怀上他骨肉,倘若是真的难产,或者死了,那么不至于连锦秀的名字也不在上头。
罢罢,都已是一双儿女的爹爹,今后再不要把那段迷情惦记。看手下那些个弟兄似乎隐隐有些知情,怕久了连累楚妙也要猜测,不值当。他如此思虑着,出启祥门时,逮着一个小太监问了句:&ldo;近些天宫中可有哪个淑女被处死么?&rdo;
小太监看他迷惘的神态,只当他路上冲撞了什么不干净,连连摇着头说&ldo;没有&rdo;。
他心思淡下来,便决定今后不再在这件事上挂心了……免得探到了消息又断不了念。
司礼监掌印太监戚世忠站在廊庑下,问桂盛:&ldo;姓宋这小子进来做什么?&rdo;
四十五岁上下年纪,面白光亮,鹰眼上挑。
桂盛低着头:&ldo;倒是没说,不过儿子看他分明是在找甚么人。&rdo;
&ldo;找人?这里头缺的就是东筒子尽头那两个淑女的名字,他东华门沿着墙根穿过去倒是方便。&rdo;
一句话虽说得含糊,但内里的意思听话的人都晓得。桂盛咋吧着舌头:&ldo;可不是。那高丽进贡的淑女前些个晚上生下来一子,是死胎,连着嬷嬷都被万禧皇后吊死了。不过干爹何必与他过不去,眼下新皇登基,以他东平侯府先前的关系,怕不是要重新任用呢。&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