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晨说:&ldo;我明明认出了她,确定是她,可是又不忍心说给靳伟知道。他那么崇拜依赖这个姐姐,刚才我差点就忍不住了……&rdo;末了,她说:&ldo;要不你辞退她吧。&rdo;
这是一个多么天真的提议,果然苏冬听了直接忽略掉,只是拖长了声音懒懒地说:&ldo;姐姐我早上五点半才上的床,您就不能体谅一下么……有事晚点再讲。&rdo;啪地一下便把电话给扣了。
到了晚上又主动打过来,说:&ldo;她自己选择的路,旁人最好不要去掺和。&rdo;方晨自然明白这个&ldo;旁人&rdo;指的是谁,&ldo;她见我认出她来吓得要死。现在只希望她赚够了钱就早点离开那里。&rdo;
苏冬却嗤笑一声:&ldo;尝到了甜头之后就没那么容易想走了。我就告诉你一句话吧,她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如今生意好着呢。什么时候你再来看看就知道了,哪里还是几个月前你见过的那副模样?&rdo;
挂上电话方晨还是想不通,当真如苏冬所说的那样么?可是白天的靳慧,看上去真的太平凡太朴素了,在被人认出来之后那满目的惊惶无措,像极了一只幼小的动物,恐慌地方寸大乱。
更何况最要紧的是,那是靳伟的姐姐。
所以她没办法对这样一个女生做任何坏的想像。
陈泽如按先前的约定,每个月都抽出两天的时间去慈恩孤儿院看望小朋友们,并且用最简单的心理援建手法与他们沟通交流。一段时间之后果真起到些积极的效果,好几个原本性格内向孤僻的儿童都渐渐开朗起来。
方晨偶尔也会抽空过去瞧瞧,但是都没能再见到靳伟。
张院长说:&ldo;听说学校里每周都要考一次试,唉,这孩子也够辛苦的。&rdo;靳家兄妹是她一手带大的,所以感情特别深,几乎是将他们视若己出,心疼之情溢于言表。
方晨留下来吃了顿晚饭,又和小朋友们玩了一会儿才回家。
结果睡到凌晨却突然被手机声吵醒,主编大人在电话里头急急忙忙地吩咐:&ldo;市里刚出了一宗人命案子。老李电话打不通,你快去顶一下。&rdo;
听到&ldo;命案&rdo;两个字,原先迷糊的神智顿时清醒过来,方晨连忙跳下床穿衣服,同时也听清楚了事发的地点。
坐着计程车赶过去的时候,那家钟点酒店的周围已经被拉上了黄绿色的警戒线,警车和救护车闪着灯停在门口,尽管有警察在维持着秩序,而且正是凌晨三点钟,但是四周仍有不少人围观。
有别家报社的同行认出方晨,便说:&ldo;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我们在这儿守了好一会儿了,可尸体还没抬出来呢。&rdo;
方晨入行这些年,虽说一直是跑社会新闻的,但是真正遇上命案的机会并不太多。一来是城市治安良好,二来则是社里领导好歹顾及到她是个年轻女性,这种流血死人的事件通常都是派男记者上前线。
大家又哆哆嗦嗦地在冷风里吹了十来分钟,酒店的入口处终于传来一阵动静。
尸体被罩得严严实实地抬出来,现场的记者们立刻一涌而上,闪光灯刹时亮成一片。方晨挤在中间,只听见不止一个人大声叫:&ldo;陈队长!……陈队长!请你透露一下死者的信息。&rdo;
&ldo;……二十一岁女性,警方初步怀疑其在公共场所进行吸毒及非法□活动。&rdo;
&ldo;死亡原因呢?&rdo;
&ldo;不好意思,结果要等法医鉴定后才能出来。&rdo;
&ldo;那死者的姓名呢?&rdo;
&ldo;这个不方便透露。&rdo;陈队长伸出手,面无表情地说:&ldo;请让一让,不要妨碍我们办公。&rdo;
在各路摄相机和照相机的追求不舍之下,警车与救护车很快就消失在茫茫的黑夜里。其实除了拍到现场颇为混乱的一些影像和照片之外,几乎再没有更多有价值的信息了。
倒是主编大人神通广大,后来方晨给他打电话报告情况,他说:&ldo;警方估计那名女子是吸毒过量致死的。这条报道交去排版印刷,争取上明天早晨的版面。&rdo;
这边刚结束通话,还没过几分钟,手机便又响起来。
方晨正与负责现场摄像的同事坐进车里,因为赶时间,她也来不及细看,接起来&ldo;喂&rdo;了声。
电话那头却是异于寻常的沉默。
不知怎么的,她心里&ldo;咯噔&rdo;了一下,只觉得莫名一慌,这种感觉与当年半夜接到美国长途十分相像。
她又喂了两声,差点就要把手机移到眼前去看来电人姓名了,结果只听见对方低低地叫了句:&ldo;方晨姐……&rdo;声音哽咽,竟似完全说不下去。
&ldo;靳伟?……出什么事了?&rdo;
计程车在清冷的夜里一路向前飞驰,电光石火间仿佛联想到了什么,方晨只觉得一颗心陡然降到了幽深的底端,渗着丝丝凉意。
果然,电话里的大男生仿佛失了魂魄一般,语调颤抖得如同风中柳絮,又像是完全失了控,根本听不出本来的音色。
&ldo;我姐出事了……&rdo;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方晨连眼睛都没能再阖一下。直到天边迟迟现出一丝灰白的光,她才堪堪从警察局里出来。
先是鉴于职业的特殊敏感性,她被阻止在停尸房外。靳伟在里面待了许久,出来的时候脸色差得恐怕和死人没有区别。
可是他并没有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