銮铃微怔。风冽微惊。
那人在院子里来来回回转了几圈,像是在找人的模样,他声音低哑,喃喃地不停地叫出&ldo;薏儿&rdo;和&ldo;池颜&rdo;这两个名字。四处寻觅一番,像是找不到要找的人,那人眼神一下癫狂,噙着夕阳,竟仿佛充血了一样,冷而恨,他向前快走几步,一头就往假山上撞去。
&ldo;王爷!&rdo;风冽低呼出声,人已飞了出去,一把抓住那人的胳膊,怎奈那人神志不清,力气甚大,一挣之下竟把风冽挣开,再度向假山上撞!
銮铃转瞬之间似乎明白了此人是谁,情急之下不由大叫一声:&ldo;薏儿在这儿!&rdo;
那人身形生生顿住,生硬地把脸转向銮铃,依然是双眼充血,却有了一丝放松:&ldo;薏儿在哪儿?&rdo;
銮铃硬着头皮正要说话,却是院墙上那一道封锁了不知有多久的门忽而打开,有人快步从那门中走出,沉声道:&ldo;薏儿随他母亲去了慈恩寺。&rdo;
那人又猛然向那出声的方向看去。
从那门中走出的,却是李墨兮。李墨兮依然一身墨袍,近三个月不见,除了略有清瘦,其他仿佛没有变化,面容神情都和曾经一样,俊美逼人,只是冷静到有些寂静。
微暗的暮色中,李墨兮望着那发怔的男子,静静又道:&ldo;王爷忘了么?早上出门时,王爷还答应了下朝后会去接他和他母亲。&rdo;
在这庆王府中被人称为&ldo;王爷&rdo;,那这人该就是庆王了,唐玄宗的长子,废靖德太子。銮铃心中暗道。那庆王口中的&ldo;薏儿&rdo;,莫非便是李墨兮?
只见庆王似信非信地望着李墨兮,思忖片刻,踉跄一步抬手揉着头,似是在苦思冥想。李墨兮悄然上前,风飐要跟上,被他不做声抬手止住。
&ldo;时候不早了,王爷该去慈恩寺找他们母子了。&rdo;李墨兮把声音放缓,一步一步来到庆王面前,抬手想拉庆王的手。庆王猛然惊觉,瞪着他喝道:&ldo;你是谁?你如何知道本王和薏儿之间的事?&rdo;
李墨兮手停在半空,透黑的眸子在愈来愈浓重的暮色里,深幽幽地泛起微澜,他一时没说话,只凝神望着神色癫狂的庆王。
庆王被他这么一看,原本凛厉逼人的眸光不知不觉便慢慢暗了下去,一时又呆呆的,呆了片刻,又开始四处寻找,低低唤出两个名字来:&ldo;薏儿,池颜,你们在哪儿?&rdo;
薏儿。池颜。
他每叫一次,李墨兮杵在暮色里的身影便僵硬一分,直到夜色深沉,木媌在不远处点上了灯,他的面色在灯光下,不可遏制的苍白。
&ldo;薏儿!池颜!你们在哪儿!&rdo;庆王神情渐渐愤怒,他低吼一声,一把揪住李墨兮的衣领,死死盯着他:&ldo;你把他们藏到哪儿了,你把他们藏到哪儿了!&rdo;
风冽风飐见此,同时上前要护着李墨兮,李墨兮眼神微冷,把他们逼退,才静静望着面前狂躁的男人。这个人面容苍老,仿佛比大明宫里那个老人经历了更多的时光和沧桑,他的头发花白着,在夜风中零乱地颤动,唯有那一双眼睛,呆滞着癫狂着,暴怒中仿佛还有一丝温情。
李墨兮忽而抬手握住揪在他衣襟上的那双手,紧紧而暖暖地握住,他却又把脸转向一侧,凝眉低声道:&ldo;你要找的人都死了,他们再也不会回来了。&rdo;
李墨兮语调幽幽的,莫名低沉,却让庆王陡然脸色雪白,他震惊地盯着李墨兮:&ldo;不可能!&rdo;
李墨兮唇角一抿,转眸再次望着面前的庆王,声音已然平静下来,平静到有些无情:&ldo;都十七年了,你还指望他们能活过来见你么?&rdo;
不等所有人缓口气,李墨兮脸色已然沉冷,他定定望着庆王,沉沉逼迫道:&ldo;你以为你疯了,便能逃避一切结果,获得解脱么?!&rdo;
庆王浑身发抖,抓在李墨兮衣襟上的手慢慢松开,他瞪大了眼望着李墨兮,却又不敢看李墨兮,一时在那夜色里手忙脚乱,直到最后,才惨白着脸盯着李墨兮喃喃出声:&ldo;你是谁?为何我觉得你这样熟悉?&rdo;
李墨兮沉默片刻,面上有一丝不可察觉的忧伤,却是柔和下了,他反手拉住庆王的手,放缓了声音:&ldo;先跟我回去,我再告诉你我是谁。&rdo;
庆王发怔地望着李墨兮,一时倒没有反抗,顺从地跟着李墨兮从那扇门中走了出去。从始至终,李墨兮都没看銮铃一眼,仿佛这院子里没有她这人一般。而銮铃呆愣在夜色里,眼睁睁看着那扇门重新锁上,也一声未吭。
似乎所有人都仍沉浸在那庆王身上回不过神,一时大家沉默着吃了晚饭,便各自散去。銮铃正坐在灯下心绪混乱地想着庆王和李墨兮之间的事,忽然传来敲门声。
平静而稳稳的三声,不高也不低。竹凊平日是不会规规矩矩敲门的,木媌近日和她熟了,规矩也不再那么多,想来是风冽。銮铃正想找他问问关于庆王的事,不过她起身开门的时候又颇犹豫,被竹凊这么晚看到风冽还在她房里,似也不大好。以前她不知道,所以和风冽从没什么避讳,现在她心里反觉几分难受。
就在她銮铃迟疑的这片刻,门外传来一个清淡询问的声音:&ldo;睡了么?我没什么事,别起了。&rdo;
李墨兮说完这句话,转身负手正要离开,身后却是急促的&ldo;吱呀&rdo;一声,那声音在寂静夜色里突兀而响亮,很有些惊人。是门开了。
李墨兮步子一顿,一时杵在那儿,月光清亮的洒下来,今夜的月华似是很好,照在门外那一片平整的地板上,像是一泓透彻的碧水,夜风慢慢地吹,像是温柔的手扬起轻轻他的衣袂。他负在身后的手微拳了拳,平静了脸色,才微微笑着回转身。
銮铃长发未梳,瀑布一样倾泻,她向来是个懒散的人,现在离了王府的束缚,更加自在,头发和衣服都整的随意,站在那里,少了端庄,更添了几分随性和慵懒。此刻她的手仍扶在门上,手指紧紧抓住门框,清眸望着他。
两人互相看了片刻,沉默有了一会儿,李墨兮才想到一句话来说:&ldo;还没睡么?&rdo;
&ldo;哦,我刚刚以为是‐‐&rdo;銮铃要解释的话说了一半,便也生生顿住,她猛然想到他好像没问她为什么不及时开门的问题。
李墨兮&ldo;唔&rdo;了声,又无话可说了。他负在身后的手有些不甘地拳紧,在那月光下站了片刻,正要开口告辞。却是侯在不远处的风飐突然捂着肚子&ldo;哎哟&rdo;了声,随即皱巴着斯文的俊脸严肃地凝眉道:&ldo;王爷,属下肚子不适,可能要一会儿功夫……王爷不如先去王妃房里坐会儿,属下会尽快回来。&rdo;
风飐说罢,不等李墨兮批准,已快速闪离,那脚步轻盈的绝不像是肚子疼的厉害的人能走出来的,他去的方向也不是茅厕。但他这句话,仿佛提醒了相对痴怔无言的两人。
銮铃终于想起请李墨兮进屋坐坐:&ldo;外面风冷,不如进屋等着。&rdo;
李墨兮低应了声,从銮铃让出的门缝里走进来。屋子并不大,里面收拾的简洁舒适,床上被褥是铺开的,不过一点都不乱,可以看出銮铃是还没睡的。李墨兮默默打量了一番,轻声问:&ldo;住的可好?